“遠亭，不要衝動。”何容與緩緩下落，與督院人等做手勢，請他們避讓。

    杜遠亭倒也不怎衝動，聞聲就收。

    “你在扇子裡下咒致幻也就罷。”他順便求解道，“為何問那些問題？”

    “遠亭誤會了一點，我的確專門為你設定了幻術，以防你失手殺死阿慕。不過，”何容與道，“幻術的內容我並不知曉，那都是你自身所思所見所聞的對映。若提出問題，也必定是你內心深處對自己的疑惑。”

    杜遠亭扭頭不問了。

    “阿慕那裏我已經去過，遠道也在。”何容與勸道，“你現在帶他們出來反而不穩妥，切勿急於這一時。現下灼桃和遠道被分開關押，你救這邊，灼桃的安危如何保障？”

    “同盟解除，我不必聽你的話。”杜遠亭回絕。

    你本來也不大聽我的啊，何容與無奈心道。

    殷才善夾在這二人之間左右難顧，攥著一掌的血，並未放鬆警惕。

    “杜驛，你好好想想。”殷才善仗著有何容與制衡，順他的話說，“慕容現已經沒了舌頭，那別子真傲慢短淺，手書計策他可會認真看下去？你解救起來也是費力無大用，不過被人當刀使！”

    杜遠亭看著何容與：“他說的屬實？”

    何容與點頭。

    杜遠亭眼神略略瞥向一旁，思索。

    沒人知道他在盤算什麼，這個看似有勇無謀的悍將實則冷靜得可怕。雖不能常常運籌帷幄，卻會在認定了什麼做法後，就心無旁騖地一往無前，時運也好到沒有天理。

    彷彿對於步步為營的懷赦天君而言，他的莽撞，纔是真正的天罰。

    殷才善替自家君上捏了把汗。

    何容與不再耗時等杜遠亭取捨，傳音詢問：“遠亭可知，最近在蜀川發現了天然的‘響骨盅’？”

    杜遠亭知道，但將信將疑：“此番就是要找慕容問對策，他之前交代的情勢生了變。”

    “阿慕在牢中又怎知事件全貌？我覺得有蹊蹺，你千萬當心陷阱。”何容與道，“你與別子真結盟我不做表態，但若你還願信我，便不要做他的擋箭牌。”

    “為什麼？”杜遠亭傳音問。

    “我私心裏，希望你活下去。”何容與道。

    杜遠亭聽完轉頭飛走，督院的修士立即圍上，殷才善也追來堵截他的去路：“我乘安州，是爾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殷督主。”何容與拱手對殷才善道，“現下雙方並未造成傷亡，杜主君的目的只為救人，眼下不救了，可否網開一面，放他去路。乘安州為靈永州屏障，殷督主應該不希望在此時自損兵力。”

    “何堂主，殷某素來敬仰你的為人，可他是敵首。”殷才善引動咒訣，劍上的血化為炎炎烈焰，“殷某身為一州督主，斷然沒有擅自放走敵人的道理。”

    他與杜遠亭冰洞般的眼相對，焰火裡卻覺寒氣刺骨。

    驟然一聲召喚侵入殷才善腦海，那音色清泠溫潤，緩緩從容：“殷能，答應何堂主，放了他。”

    君上？！

    殷才善劍上血炎熄滅，立即命人放行。杜遠亭默然不語，一陣電花閃過，便在漆黑的夜幕下消失無蹤。

    “何堂主可知他去哪兒了？”殷才善望天問道。

    “抱歉，無從得知。”何容與回答。

    殷才善嘆了口氣，落在他面前：“君上有令要放杜驛，非殷某本心。何堂主與君上有約，你我自當不是敵營，念在我家人弟子皆無大礙，何堂主今日所作所為，殷某會在督院記上一賬，回頭以仙法論處。”

    “來日方長，何盛必恭敬以待。”何容與道，“其實見殷督主，還有一事相求。”

    “慕容的舌頭？”殷才善猜到了，“舌頭已經丟去喂狗，決計是回不來了。”

    何容與緊了眉宇，道：“非也，是雲雷骨甲。”

    “哦。”殷才善三角眼一覷，“此人君上還要的，殷某自不會害他性命，但皮肉之苦麼，前提是他聽話。”

    “既已說不得話，大概也不會觸怒殷督主。”何容與再拜，“請殷督主看在懷赦天君與何某屆時之約，不要再對慕容施以刑罰。”

    殷才善心裏怕他再找上門，只得默許了，卻還想不明白：“何堂主，何以至此？”

    何容與眼眸低垂：“患難相識，恩義相知。慕容於何某而言，意義非凡。”

    殷才善捋須：“原來何堂主，也是有所偏愛的。”

    兩人告別，何容與仍將羽扇留下，化作白鷺遁去。

    送走兩尊神，殷才善總算喘口氣，回到面目全非的府院內。麗娘撲來抱住他，梨花帶雨：“你個老混蛋……叫你別回來，你真的不回來！！”

    “我……夫人啊……”殷才善來不及哄她，“你何苦拿那扇子啊？”

    “妾身……妾身怕你要投降，那樣君上知道了，你就死定了。”麗娘怯怯道，“哪裏知道來的是這人……還認錯了，拿他當何堂主罵了好久……”

    “你還罵了他好久？”殷才善嚇得差點把心吐出來。

    “跟君上搶杜公當然要罵！”麗娘理直氣壯，“換成了來搶君上的，那更要罵！”

    殷才善無話可說，轉頭問下屬，“督院如何？慕容和王遠道都怎麼樣？”

    “回督主，督院並未出現異動。”幾名下屬已經去看了一圈，“只有慕容的籠子動過，刑具卸掉了，但人還在。”

    殷才善這纔算平復心緒，擦擦額上的汗，轉身跑進斷壁殘垣裡，翻了半天翻出那個首飾匣子，開啟檢視裡面物品完好，忙攙起姜嬤嬤，將她和寶匣都交給麗娘。

    “備車！”殷才善一面叫人，一面叮囑，“我派人送你連夜出城南下，不要回頭！”

    麗娘不解，殷才善忙道：“我得罪了人，乘安督必遭難，今後若戰況不妙，你就不用回來了。”

    “不行！我要跟著你！”麗娘拽著他不鬆。

    殷才善在她手背拍了拍，從自己臂上推下來握住：“聽話，這是君上常說的‘留得青山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