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劃清立場為贖惡果
何容與轉過來看著慕修顏。這個跪在他面前的人氣息散亂,兩眼清淚。額上的血流劃過面頰,將那張俊秀的面容分割兩半,宛如一張破碎的面具。
慕修顏失神地苦笑著:“這些天我經常會想,如果當初在鬼門關,恩公殺了我,就不會有後來我和齊仙師的緣分。可我又希望恩公早些殺了我,那樣至少齊仙師就不會死。”
“但是無論回到那時候多少次,我肯定自己都會選擇替齊仙師擋下那一劍……我會選擇恩公。”
“我對齊仙師究竟是愛還是同病相憐的知己,我一直都沒有分清楚,可我清楚的是,我依然願意為恩公付出一切。”
“我始終心虛,和恩公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會夢到齊仙師。”
慕修顏目光虛晃,望著不知何處:“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恨我……還會伸出手讓我過去。”
“心中對齊仙師的愧疚,只會越來越深。”他說著回神望向何容與,“恩公殺了我吧,讓我解脫出來,成全我……慕容領死於何堂主劍下,甘心情願!”
何容與雙手無力垂在身旁,頭腦中一片凌亂。
他在房中踱步,每一步卻像踏在棉花上,好像隨時要踩空。
慕修顏仰起頭,將沒有云雷骨甲覆蓋的脆弱咽喉呈現在他眼前。
何容與避開目光不忍相看。
“是我的錯,”他忽然道,“是我當初猶豫不決,害死遠山,造成如今惡果……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又有何立場將你以俘虜身份留下?更何來資格殺你……”
慕修顏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他:“那恩公要如何?放了我?”
何容與不知所措,慕修顏不等他回答便說:“恩公可以放,或者將我交給更‘有資格’的人懲處,但你也知道……離開你就等於對我宣判了死刑。”
何容與按住額間試圖冷靜。
“我相信,只要我該死,恩公不會徇私非要留我一命。可這天下派系,不是蔣蘭宮的就是杜遠亭的,除了恩公你,還有什麼人更有立場判決我?”慕修顏拉住他的手,“你會對立場迷茫,只是因為你還在將自己作為遼肅宗的同盟。但事實上不是了,你如今只代表你自己。”
“可是阿慕……”何容與不由得捏緊指尖,“……我也有罪。”
慕修顏俯首道:“我願追隨恩公,盡綿薄之力,直到恩公能夠公正地將我定罪,而恩公也將彌補之前的錯,我們這一程,就是爲了贖罪。”
“你分明是把指責都引到自己身上,給我脫罪。”何容與說,“我若此時拋棄你,無異於逃避責任,把你逼上絕路。”
慕修顏笑笑:“那恩公,介意再容忍我一陣子麼?”
何容與攥緊的手慢慢鬆開,泛紅的雙眼看向慕修顏。
……
“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
灶前陽光下,何容與講完了歷程,輕淺地低吟詩句做結。
沒有可以斬斷一切不公的權力之劍,卻勸他人與自己同道而行,無異於將他人拉下羅網。
時至今日……已明白得太晚了。
爲了他而付出一切代價的慕修顏已經自投羅網,而因慕修顏的一念執著被牽連至死的齊遠山等人也無法得到拯救。
何容與明白,這條條罪孽的枷鎖,都拴在自己的身上。
杜遠亭這回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那事事與你有關,你要如何做?”
何容與收拾起抹布抹去水漬:“別的我都做不到,只有正面較量了。等蔣氏回了無盡洞天,我會以公開的身份約他相見對峙,他若不應,我也有別的辦法走到玉階之前,與他做血濺五步之應對。”
“何堂主還是要陽謀?”
“稱不上,只是搏命罷了。”
杜遠亭卻不這樣覺得,當面對峙,八州能贏得過何容與的人怕還沒有出生。
他恐怕連那一計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想好了。
何容與擦完灶臺,將抹布投洗乾淨。
“時常想,若我當年救下慕容之後就獨自一人離開竹海。”他說,“會不會對這世間人心,明白得更透徹一些。”
說完他看向門前:“現在說這些話只是枉然,對麼阿慕。”
慕修顏撩開簾子將頭探進來:“對呀,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