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邊城借宿裝神弄鬼
一個月前,乘安州邊城。
平地起旋風,成串的白燈籠揚起尾巴,好似條受到驚嚇而急著遊走的魚。
近來督院調動兵力,邊界氛圍十分緊張,往來乘安與蜀川、首陵各州的旅客人數銳減,客棧生意蕭條。
掌櫃正拄著臉蛋子在櫃檯上打瞌睡,忽然讓門口叮叮噹噹的聲響驚醒,抬眼卻沒看見門外來人,疑惑了一下,打個哈欠準備接著睡。
“唉,一個人都沒有,再這樣下去還開什麼店呀!”掌櫃說著抹抹打哈欠吹出來的眼淚。
忽然胳膊底下有東西硌著,掌櫃忙抬手瞧,櫃檯上竟憑空多了幾塊碎銀。
這掌櫃抓錢就要叫夥計領人開房,突然覺得不對。抬頭一看,櫃檯前哪裏有人?
他攥著銀子好不納悶,樓上不知何處突然傳來一陣吱吱呦呦的響動,陰森駭人。掌櫃大叫一聲“哦呦見鬼!”,嚇得一蹦三尺高,撞上背後滿架子的酒罈。
那最上頭的一大壇酒搖搖晃晃,掌櫃應接不及,大罈子倒頭滾下來就要摔碎。
樓上幽暗處隱隱探出只纖長的手,輕輕隔空點了一下,倒傾的罈子竟然自行歸正,徑自飛上架子高處,正正當當擺回原位。
掌櫃早蹲在櫃檯底下瑟瑟發抖,只看見罈子自己飄來飄去,嚇得魂都掉了。好陣子才軟著腿爬出櫃檯,一抬眼見上頭又多了一大塊銀子。
樓上飄來鐘磬般空靈的話音:“店家莫慌,小生乃孤魂野鬼,輪迴道中暫宿貴店。請店家自今七日內閉門謝客,不予聲張,小生到時轉生而去,不再攪擾。店家功德,小生必於陰間轉贈祖靈。現世之中,便每日幾許銀錢相與,聊作謝禮。”
掌櫃聽這聲音幽幽的不似常人,可音色儒雅動人,看出手絕不是個要債的窮鬼,馬上不怕了,暗想“來財神爺了”,急忙收了銀子,道:“都依您的!”
“你若將我借住之事說出去,莫說收回銀錢,我定要在地府記你一筆。”樓上那聲音警告。
“是是是!”掌櫃忙頭,“這幾日門兒都不開!”
說完悶頭等了會兒,樓上沒了動靜。
“太久不來人,就來鬼呀!”掌櫃自言自語一番,忙跑去關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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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二樓偏僻的房間裡,身披素白斗篷的人在門邊靜靜站了一會兒,聽著掌櫃回了後院,纔回到桌邊坐下。
“阿慕。”他對帳子裡道,“沒事了。”
慕修顏探出床帳只露一個腦袋:“嚇死我了恩公,方纔還以為他要出去報給督院。”
聽罷,秀麗的手指撥去兜帽,何容與露出面容。
“阿慕可是太熟悉其中流程,才如此緊張?”何容與微笑。
“不瞞恩公說,督院查人那套招式,六親不認。”慕修顏耷拉著腦袋,像要吊死在床帳上。
何容與讓他稍等,自去打了水回來煮。
慕修顏鬆開帳子,蹲在床榻上瞧他在水霧中朦朧的側臉。
“方纔何堂主裝神弄鬼,有趣。”慕修顏說,“真倒叫人好奇,這鬼怎麼死的,脾氣好,還有錢。”
何容與睫毛都被蒸汽沾溼,一抬頭眼上亮晶晶的:“學府仙師,天君調派。赴任路上見母虎育子艱辛,遂以身飼虎,安然逝世。”
慕修顏聽完笑得動了一身傷,直喊疼,何容與也淺淺一笑。
“我真沒想到,恩公對逃亡竟遊刃有餘。”慕修顏接過他遞來的茶水吹吹。
“先前也逃過,有了解。”何容與說,“客店都需驗明身份,記名入住。連城外荒地都記錄在冊,有人巡查,想隱匿通關著實需要些巧法。”
慕修顏小心著說:“其實也不是一定要進城……”
“雲雷骨甲絞進骨縫,要待其慢慢開解,如此傷勢不宜奔波露宿。”何容與伸出手,慕修顏把喝光的杯子遞回去。
“住上幾日,你傷好些了,我們便離城前去大庸的雲雷隱宮。”何容與添茶道,“為你拆骨甲。”
慕修顏頓時臉上沒了血色:“別……別拆了吧……”
“為何?”
“那東西拆起來麻煩,不勞恩公費心!”
“此乃關乎性命之事,你若穿著骨甲,我怕不能及時保護你。”何容與道,“阿慕,你有何顧慮,儘管說來。”
慕修顏滿頭冷汗,摸了摸後脖頸上的甲片:“我……怕。”
“拆去即可無憂,怕什麼呢?”
“那拆的過程不是一般人能熬過去的……我我對自己沒這個信心……”
慕修顏戰戰兢兢地低頭不敢和他對視。
自從造這個刑具的雲雷隱宮被滅,骨甲的拆法就徹底失傳。
慕修顏哪敢說,當初爲了弄明白雲雷隱宮留下的各種刑具,蔣蘭宮默許他在囚犯身上做試驗,那雲雷骨甲,人穿上就沒活著脫下來過的。
他可是親眼見過多少人在這刑具下化成肉泥,如今說拆就拆,哪有那麼容易!
“莫怕。”何容與柔聲安慰,“榮華的骨甲,也是我找法子為他拆除的。”
“杜公乃是神人!他能挺過來我不能啊!”慕修顏咣噹從床上爬下來,“求求恩公!咱別拆了!我穿著挺舒服我真的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