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蘭宮醒來的時候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以為自己睡到了天黑，或者睡著睡著突然瞎了——這兩種情況可能性還挺大。

    他疑惑地爬起來覷著眼睛瞧了許久，忽然身後有條手臂搭了過來，將他按回之前的姿勢。

    “亞父，我方纔是昏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他這下明白過來，枕著身下那方健碩挺拔的胸肌小聲問。

    “睡了。”杜縈迴道，“是我弄的，給你養養魂。”

    蔣蘭宮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到底帶我下來了，可是跟明如玉打過招呼？”

    “他這會兒不在洞裡。”杜縈迴揉著他的頭髮。

    “神出鬼沒。”蔣蘭宮倒也不奇怪。

    他撐著杜縈迴的胸口起身，道：“我不能待太久。”

    “我送你回去。”杜縈迴跟著起來，魔霧在周遭翻滾。

    “你這是要屠城嗎？”蔣蘭宮含著靈息吹了吹他臉上的霧氣，露出那雙雌雄金睛來。

    杜縈迴認下：“只要你樂意，殺多少人我都願意，不管他們無不無辜。”

    蔣蘭宮笑著拍拍他的臉頰：“亞父想通的原來是這件事，不著急，讓你替我殺人的機會還多。”

    杜縈迴攥著他的手揉了揉，擱在唇邊親兩口，又握著貼在自己心口上。

    “亞父，你好像很傷心？”蔣蘭宮莫名有這種感覺。

    “一想到不能天天陪著你，我當然傷心。”杜縈迴說。

    蔣蘭宮有話不敢問，陪笑蓋過心思。

    “對了。”杜縈迴說，“我現在修煉還有些成效，再過兩三天，魔化和這些鬼兵應該可以控制了。到時候我去找你，你跟我去趟乘安州。”

    蔣蘭宮直覺此事可能與他之前的承諾有關，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為何去乘安？”蔣蘭宮還是問了問。

    “我帶你去取骨甲。”杜縈迴說。

    蔣蘭宮疑惑：“有這個必要？”

    杜縈迴煩躁不安：“你穿著它又有什麼必要？”

    蔣蘭宮搖頭：“可雲雷隱宮早已滅門，倖存通曉刑具之人不明生死，何堂主雖知情卻與我為敵，要如何拆？”

    “老何的話閃爍其詞，我不信找不到人。”

    說著杜縈迴一手環住蔣蘭宮，用揉麪團似的力氣揉著他的蜂腰：“聽我一回，啊。算我求求你，別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蔣蘭宮仍在後怕，拿他熟悉的老話掩飾道：“大業未成，我當然不能死。”

    杜縈迴嘮叨：“那也不能亂用些奇奇怪怪的方子，也別亂吃藥……”

    蔣蘭宮忙捺住他口：“知道了，這次不是因為我臥病不方便親身來麼，你偏要罵我，叫我好跑一趟。”

    杜縈迴心疼得緊，邊揉邊說：“不兇你了，往後我好好說話。”

    “說來亞父這次提到去乘安。”蔣蘭宮說，“不如我們順路去趟荊州吧。”

    杜縈迴倒吸了一口氣，頓了頓聲兒：“那就——去。”

    “現在那城裏又是繁盛如初了。”蔣蘭宮道，“而且我把那城改了名字，依古稱，‘江陵’。”

    杜縈迴點點頭：“好聽多了。”

    他散了魔氣，輕輕一抬胳膊便將蔣蘭宮雙腿兜住，架在臂彎上托住。蔣蘭宮彎腰靠在他肩頭，默默摟著他的脖子。兩人經過魔窟的條條暗道，出洞上山，杜縈迴將他送到無人區的邊界，便放下來。

    “‘人形坐騎’，滿不滿意？”杜縈迴甚是自得。

    蔣蘭宮聳聳肩：“我乘過那麼多代步神物，當屬亞父最通靈性。”

    他說完打了個呼哨，山中驀然躥出那匹鮮豔靚麗的弋戎駒。

    蔣蘭宮舉手一牽鬃毛，將獸輕鬆馴服，引到杜縈迴面前：“差點忘了，代步的、也有一匹代步的。”

    弋戎駒一腳踏進魔氣，驚得引頸嘶鳴。蔣蘭宮順著它鬃毛安撫下來，交給杜縈迴：“小桃現在還在錦官城，我儘量將妖獸靈獸都趕往山中及周邊郡，避免她引獸劫獄。弋戎駒是遼肅宗留給亞父的，我便不趕走它。還是交給亞父。”

    杜縈迴牽著馬瞧了瞧，道：“桃丫頭性子倔，不過你應該擅長對付這種。就是王遠道那小子為難你了。”

    蔣蘭宮搖手：“不難，有小桃在手，遠道兄不是一般的聽話。”

    杜縈迴笑：“他追了多少年也沒追上這姑娘，沒戲了。”

    蔣蘭宮佯嗔道：“烏鴉嘴，哪有你這樣的師伯。”

    杜縈迴表情一點也不慚愧。

    “這些日老老實實養傷，離魂露給我扔了。”他囑咐著，“那玩意兒你自己配的？”

    蔣蘭宮笑笑：“亞父不必擔心了，帶來的已經都喝完，我自己不會配。”

    杜縈迴臉一繃要問他是誰配的，卻想了想沒問，道：“那就行，你要是身體沒大礙，想再見我就直接來吧。傳音術我也再鼓搗鼓搗，想辦法像之前吃了活髓丹那樣弄出來，就能回你的話了。”

    “不急。”蔣蘭宮道。

    說完蔣蘭宮同他道別，抽出泣血劍揮下一道紅影，遁入雲中。

    杜縈迴望著灑落的血色光點，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