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別離難耐急於相見
黑霧厚密如棉絮,蔣蘭宮揮開面前的迷障,一步一索。
四周沒有任何憑依,他昏昏沉沉地飄忽著前進,離魂露帶來的煎熬隨時要奪去他的神志。
這次若撐不住……便罷了。
只是看一眼……一眼……
蔣蘭宮瞑目順了順氣,一抬頭眼前竟出現杜縈迴的身影。
杜縈迴也看見了他,愕然不動。
蔣蘭宮欣慰:“亞父……”
“你怎麼來了?”杜縈迴面帶緊張,“這是我修煉的幻境,我沒入夢拉你進來,你怎麼來的?!”
蔣蘭宮被他吼得懵住,不解道:“和上次一樣……”
“上次又是怎麼弄的?”杜縈迴話語激切,竟後退避讓。
蔣蘭宮見狀不敢欺瞞:“我服了離魂露。”
杜縈迴神色一滯,眼中慌張竟驟然變作盛怒,厲聲道:“回去!給我滾回去!”
“亞父?”蔣蘭宮不知所措,“我還什麼都沒……”
“滾!!!”杜縈迴暴呵。
蔣蘭宮一個踉蹌跌出迷霧,當即驚醒,從榻上滾落在地。
沈賜聞聲撞開房門,發現他正衣衫不整癱坐在地上,大為驚駭:“君上!出了什麼事?”
蔣蘭宮呆坐許久,回頭茫然道:“……被罵了。”
......
巴山魔窟,尋常澗。
“滾——!”
滿窟的鬼被這聲怒吼震得四處亂竄,好似一把火驚起了洞穴中群居的蝙蝠。
怒罵聲平息許久,縮在尋常澗的溝溝坎坎中的陰靈厲鬼才慢慢探出來,朝外張望。只見那始終在石像俑掌心裏打坐的男人燒著了似的,渾身冒著烏濃濃青慘慘的邪氣。
杜縈迴眼眸赤色,確如邪火中燒。
稍事思索,他提劍起身要走。
那石像手指忽然一收,捏了個蘭花指將他困住。
杜縈迴不動聲色地引動將離劍,劍首斷裂處的尖茬閃著凜凜寒光,指在石像俑手臂前。警告對方若一意阻攔,定要它與軀幹分離。
“你若現在出去,路上的俗人都會死。”耳中傳來清冷的少年聲音。
杜縈迴這幾日常常聽見那人傳音,已經習慣腦子裏有人冷不丁地發話,於是並未理會。
承託人身的巨大蘭花指忽然換了一個手勢,躲過杜縈迴揮劍。
“你並非一定要現在見他。”對方幽幽道。
“等不及了。”杜縈迴答話。
“就因為這樣?”
“我如今,也想得十分‘通透’。”
對方暫停了傳音。
杜縈迴仗劍,不斷騰挪閃避石像手的捕捉,縱身在指掌間翩翩翻飛。
“明玖,你藏在何處?”杜縈迴閉眼問那傳音的人。
“與你無關。”對方迴音。
“能看見我,還能聽見我說話,這已經超過你對分裂出的魔體所產生的共鳴。你派來了眼目?”
“完全的魔體已給了你,我沒有那個能耐、調動你身邊的東西做我的眼目。”
“那你在這洞裡?”
“在。”
杜縈迴睜開眼,穩踏在石像俑虎口上,劍尖抵住即將夾緊的拇指。
那手的動作停滯。
“你看不見我也無所謂。”明如玉說,“那東西不是我在控制,是你讓它不要放你出去。”
杜縈迴:“是這回事。”
“你若心向外界,何須多此一舉?”
“要是能一門心思打出去。”杜縈迴道,“便證明我是真想通了。”
明如玉:“你前些日都安安靜靜,這時候非要打出去,他對你說了什麼?”
杜縈迴:“與你無關。”
這下兩人各自申明無關,講道理已經沒什麼好交涉的了。
石像俑仍窮追不捨,捏人如捏飛蟲,出手便緊緊攥住。杜縈迴拎著斷劍撬開指縫,蠻力生生撞碎兩指,跳出掌來。
石手斷處涔涔流血,滴下手掌化作黑煙。
杜縈迴踏著魔霧飛到地上,朝石窟出口走,忽然他停步回頭看了一眼。
“不攔你。”明如玉傳音入腦,“這些日我也另有安排,就此別過吧。”
杜縈迴便走了,透過重重裂隙,來到洞口所在。他仰頭望著微薄的日光,接著魔氣飛出尋常澗。
他周身如同一隻香爐,源源不斷地向周圍製造霧障,剛站在洞外,魔氣已飄遍山崗。
杜縈迴方要動身,忽然停住腳步,望著面前從天而降的人。
蔣蘭宮乘泣血劍落地,朝他走來。
杜縈迴眼中紅光忽然退了,一句話還沒說,急忙衝上前去把人抱緊。
“亞父剛剛好凶呀。”蔣蘭宮撫著他的脊背。
“你可要嚇死我。”杜縈迴說,“養好魂沒有,就敢用離魂露?”
“損失點分魂要不了命,何至於嚇到亞父那般暴怒。”蔣蘭宮苦笑。
“‘何至於’?”杜縈迴按著他後腰的手用力壓住,“魂少一點也不行,你可知你的命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蔣蘭宮看著他滿身的魔氣,當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出來,不顧旁人死活。
“意味著,我的命是亞父的,我做不了主?”蔣蘭宮問。
杜縈迴抱他沉默片刻,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