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障淵”。

    傳聞聽川散人百年前大戰魔修，最終墮入“業障淵”而殞命。

    然而那已是被推翻的慌言。

    究竟什麼是業障淵……終於要得到答案了。

    蔣蘭宮眼神中劃過一條興奮的閃光。

    “別看我現在雙眼都已魔化。”明如玉說道，“但實際上，我現在仍算不得完全的魔體，正因此身並未抵達‘業障淵’的境界。”

    蔣蘭宮將他的原話問回去：“‘境界’？”

    明如玉：“沒錯，魔體本身，就是‘業障淵’。”

    血湖的旋渦迸發出震耳欲聾的狂響，滿山遍野的陰靈隨之暴起，紛紛撲向他們，遮蔽天穹。

    明如玉仰頭望向滿山陰靈，回憶起曾經：“百年前我曾與蜀川魔道作戰，魔道本初乃是覺家墮落而成，一旦落入此道心性俱損。那時魔化無需刻意為之，因本就處於狂喜狂怒的癲痴之中，便每一刻都是受到地獄業火的焚燒、奮力而又執著的瘋魔。”

    他揮手捏碎一隻鬼魂，氣化的魂魄被身下血湖吸入。

    “他們擁有的力量使他們不知疲倦，不畏生死，前赴後繼。”他繼續道，“我與他們交戰越久，越發現此間早已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我便想到，天人之間，真正的隔閡在何處？”

    自古天人地相提並論，彷彿是三界，實則只有兩界：天地、人。

    超越人的一切妖魔鬼怪本就共生共存，只有人必須留有界限才能自保，人對死亡和孤獨的恐懼，讓人主動隔絕了自然中的一切，這便是人心不能與天地相通來源。

    人始終自私。

    當年漫山遍野的鬼怪包圍而來，聽川散人瀕死掙扎之際幡然醒悟，心中迴歸平靜。

    他所追求的天人合一之道，本就該超乎生死，包容萬物。

    塵歸塵、土歸土，自萬物而來，還自其中去。

    他當即棄械對陰靈厲鬼張開雙臂，集中全身靈力，將百年修為盡數激盪沸騰。

    修道成仙、憑虛御風，所謂超然物外之求，只是長生不死的藉口，在真正的天道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竭盡全力，震碎了丹田。

    靈流的來源瞬間掐斷，經脈崩裂，他在剎那間還俗，生靈的氣息隨著靈流在戰場中爆發，飢腸轆轆的群鬼排山倒海將他吞沒。

    可他沒有就此死去，仙體突然的崩潰竟在魔域中炸出一個空洞，旋渦般攪著邪煞吸入他的肉體凡胎。無數的陰魂擁擠入這具身軀，怨念深重令他們相互廝殺，滲透進身體的每一寸每一毫釐的髮膚。

    陰魂在撕碎他的同時與他相融成一體。

    重新清醒之時，聽川散人已不復曾經。

    百年前的那場戰役從未休止，只是戰場已轉移至他的體內，陰魂中不會消散的怨氣與廝殺的亢奮給他無窮的能量，可也奪走了他的安息。

    “知道為何魔體會崩潰離析了麼？”明如玉問道，“它們不甘於此，想要掙脫、逃離。”

    蔣蘭宮看著他身上的裂痕，其間那些隱隱蠕動的肉芽，正是無數反抗著的鬼魂。

    原來如此……

    杜縈迴攥緊雙手。

    怪不得魔化之時會感到體內無數鬼魂的嚎叫，周身宛如撕裂一般劇痛。

    有多少次只是在離析的邊緣而已。

    他還曾猜測魔體的崩潰是否因為蠱蟲，這具身體內部，本就是一個撕咬不休的蠱。

    “所以我想辦法去剋制魔化，用藥物或者用器物去壓制。”明如玉沾著黑血在胸口輕輕比劃，“時間久了，魔化的次數變少，體內的陰靈便稍微安靜些。可是新的身體沒有經過那麼久的歷練，想魔化便魔化，崩解發生得頻繁也是自然。”

    蔣蘭宮沉默。

    明如玉看出他在思索這件事，道：“既知魔體如此，你做好準備了麼？”

    杜縈迴御劍飛向斜側，緊張地望著蔣蘭宮的反應。

    他只能看到蔣蘭宮的側臉，長髮在魔氣中飄蕩，掃著嘴角。

    魔化絕不是一勞永逸之舉，這個代價甚至可能是超過它帶來的力量本身。

    “蘭宮！”杜縈迴害怕直接阻止反而會讓他更加堅定，急忙喊道，“你不要衝動，好好想想……你再想想！”

    明如玉飄向蔣蘭宮，長髮像蛇對他吐著信子。

    “但這也是個好事。”明如玉道，“一旦成為魔體，你就不會那麼容易死了。”

    蔣蘭宮的頭微微仰了起來，杜縈迴急忙靠近，魔氣涌來阻擋他的路途，杜縈迴引訣用劍氣斬破迷霧。

    “你現在脆弱的魂魄，一旦離開身軀，後果你可知道？”明如玉將目光瞥向杜縈迴，彷彿故意說給他聽。

    這眼神中的威脅明瞭，杜縈迴不得不謹慎保持距離停下。

    “早先教你的那個法子，根本無法不死不滅。”明如玉說，“你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