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仙子洗手作羹湯
他想起自己也一直追求著平淡日子。
只是二人,一個住在冬暖夏涼的小金閣子裡,“兒女”繞膝,種花餵魚烤地瓜。另一個住在高處不勝寒的屋舍,清心寡慾,餐風飲露曬太陽。
杜縈迴覺得,何容與的平淡日子,和自己的平淡日子,口感可能差得挺多。
“好了。”何容與輕挽纖纖素手,捧起剛被昧息焰燒得亮紅的金剛缽。
杜縈迴:“……老何,我現在……”
何容與:“噢,對。”
說著又把盆墩回灶臺,熄了火,重新下了個飲冰訣。
杜縈迴愣聽著那紅豔豔的缽發出“滋啦”一聲。
“這回可以了。”何容與重新端給他,“咦,好像……”
盆裏剛剛還帶著焦糊味冒熱氣,現在已經變成冷氣了。杜縈迴擺擺手表示不介意,接過缽來看了看裡面糊狀的一坨,黑不黑綠不綠還冒著金星。
何容與歉意不已:“說要給你弄點熱的吃……唉。”
杜縈迴朝他要了個勺子:“不食人間煙火的霰月真人親自下廚,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
何容與滿懷期待地站在他旁邊看他吃。
杜縈迴讓他看得渾身發毛,小心挖了一勺糊糊送到嘴裏。
“怎麼樣?”何容與忙問。
杜縈迴默默地含著那一口轉身,面朝牆壁用力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何容與些許失落。
“你自己嚐嚐……”杜縈迴雙手顫抖把盆託給他。
何容與接過來吃了一口,細細咀嚼後惋惜道:“是鹹了點。”
——鹹了點??點??
——這百轉千回的味道是鹹就能解釋的嗎!金鋼缽的味兒都燒進去了喂!!
杜縈迴繼續面壁思過,這過就是不該相信一個幾十年不吃飯的人下廚。
“老何……”他僵硬了許久的舌頭終於能打捲了,“你那位同住的落魄先生,如今安在?”
何容與抱著盆:“在不遠。”
“……在陽間?”
“在……”
“定是位英雄豪傑。”
“嗯,榮華……真的有那麼難吃?”
杜縈迴又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何容與長嘆一聲,抱著盆站在門的另一邊,苦笑道:“以為這次有點改進了呢。”
“這也叫改進,以前啥樣?”杜縈迴還沒能把腦袋抬起來。
“清湯寡水。”何容與愧疚又無奈,“我最有代表性的一道菜,叫‘一葦過江’。”
聽這個名字,杜縈迴就能想見一碗清水上面漂著根仙草。
“這必保是那個人說的。”杜縈迴說,“你可不會這麼調侃自己。”
何容與眨眨眼,想著道:“對,不過他每次都吃得一點不剩,誤叫我以為自己廚藝還不那麼差。到後來他說,我把他的口味都養淡了。”
杜縈迴扭頭疑惑地看著他。
何容與發現他的目光,笑了笑轉身放下盆子出門:“我方纔來時傳信給廣源,告訴他你醒了,他應該在過來的路上。”
杜縈迴跟著他下臺階:“為何不先帶我見杜遠亭。”
何容與走入堂屋,沒有應答。
“怎麼了?”杜縈迴察覺到異樣,“他是主君,我不需要見他?”
何容與回頭:“不急,等傳話就好。”
杜縈迴在堂屋停留,那個桌子已經沒了,窄小的房中顯得寬敞了些。
“是不是他為難你?”杜縈迴聽出話外音。
“沒有。”何容與平淡,“只為榮華你尚未清醒,不方便見罷了。等過兩日你身體大好,再見不遲。”
“有事瞞著可不像你。”杜縈迴道。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容與提醒他,“你切莫要添亂。”
杜縈迴靠著牆:“那我也得出去轉轉了,屋子太小,我憋得慌。”
“榮華,你暫時還不能出去。”何容與明著跟他講了,“白無谷中的佈防和其他人所在之處,你暫時還不能知道。”
杜縈迴點頭答應,不去難為他。
何容與本不想和他說得太生硬,但話到這裏,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
不輕易帶他去見杜遠亭,自然有軍防上的考量。
杜縈迴久在疆場,這些事情本來也明白,只是沒想到杜遠亭會防備自己到這種程度。然而這樣防備,卻還把自己丟給何容與照顧,要麼就是真騰不出人手,要麼就是把何容與跟自己拴在一根繩子上了。
從此他的一舉一動,都將牽涉著何容與的安危。
杜縈迴以往就覺得自己這個師侄心思深沉,卻沒想到他對自己人也如此。
“蘭宮有的話沒說錯。”杜縈迴對何容與道,“杜遠亭確實不夠信任你。”
“非是如此,遠亭正因信任我,才做此安排。”何容與解釋道,“明知你我交情之深,還不擔心你我聯手叛逃,足見其心誠。”
“那你要不要跟我叛逃?”
“我自不會辜負遠亭。”
問也白問,杜縈迴知道,卻還是問了。
他藉此也想問問自己,逃出白無谷的決心究竟有多大。
堂屋外傳來聲響,那三個小丫頭的問好一齊響起。
何容與聞聲出門相迎,杜縈迴跟著走出堂屋,只見院門處一男子正跨過門檻來到。
那人不及跟何容與說話,卻直直望著杜縈迴,胸中萬分激動只忍作微微顫抖的一聲:“師兄?”
杜縈迴瞬時從愣神中清醒:“廣源……”
劉廣源匆忙迎著他走來,杜縈迴闊步上前張開雙臂,兄弟二人重重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