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靈草無味空乏思人
何容與以為他還在怨自己,束手在門口沉默。
“來了!來了來了!”小胖丫蔓蔓端著一個盆掀簾子跑進屋裏,“榮華尊!吃的!”
杜縈迴迷迷糊糊地抬頭,冒著仙氣兒的一大盆就這麼擱在眼前,綠油油、亮晶晶、水靈靈……
“草?”杜縈迴確認了一遍。
“什麼草呀,是靈藥,露華六安薈,紫石菱,吉煌御寶根……”蔓蔓一個個指給他。
“我認得……就是草。”杜縈迴的生存欲戰勝了食慾,從她手中奪過盆來,抓起一把塞進嘴裏咀嚼。
仙草吃在嘴裏一股甜不甜鹹不鹹的味道,流到心裏就成了苦澀。
杜縈迴後悔摸禿靈霓,現在遭報應吃草。
想那鴛鴦塢黑漆漆的小船上,蔣蘭宮輕挽羅帕將一籃糕點遞與他,長眼笑得溫存。一句“你說要加凳子,我當做你想吃”,想得杜縈迴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何容與看他邊吃邊顫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撫:“對不起……都怪我不夠細心,委屈你了。”
杜縈迴仍啃著草低頭嘟囔,何容與擔心地在他身邊坐下:“榮華,怎麼了?”
“想蘭宮……”杜縈迴嚥下去一口,皺皺鼻子接著吃。
仙草嚼下去甜完了又酸,杜縈迴咬著牙根發抖。
“這麼想他嗎……”何容與淒涼道。
杜縈迴吃夠保命的就推開盆,順道揮揮手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
何容與二話不說就起身,站到窗邊自己晾著。
那兩個小姑娘看見何容與被指使成這樣,嚇到大氣也不敢出。
一時門簾再次掀開,又來了個更小的丫頭探頭:“何堂主。”
聽出這是之前門外說話的第三個人,杜縈迴不禁想起跟她們年紀相仿的林有度葉南城。無盡洞天的僕役均已成年,這般大小的孩子多在清玄學府修習,雜事營的也都與學子平級,並非下人。
連蔣尋棠身邊的小隨從宋環,平時也是跟少君笑鬧而不幹活的。
不過回想起來,早年在遼肅宗,府上到處都是這麼大的童僕,奴籍出身,隨意買賣。
杜縈迴發覺,曾經習以為常的慣例,如今竟至於陌生得難以接受了。
何容與讓那小姑娘不必進來,將屋裏的兩個也指示出去。
“我記得你素好清潔,從不許旁人進房,就我是個特例。”杜縈迴道,“怎麼現在出出進進這麼多人。”
何容與垂目緩聲:“潔癖已經沒了,這三個孩子是遠亭特意分了來,偶爾幫忙做些小事。多數時候,只有我自己在。”
杜縈迴方要說什麼,忽然肚子又傳來咕嚕嚕的叫聲。
兩人相視都愣了一下,何容與笑笑,拿起他身邊的那盆仙草起身。
“我這裏有小灶,給你煮點熱的吃。”何容與說著抱盆往外走。
“你會做飯?”杜縈迴詫異地跟著他。
何容與莞爾:“落難之時,同住有一位先生不能餐風飲露,所以學著做了一點。”
“什麼人,這麼大面子。”杜縈迴扶著牆跟他出堂屋,去後院灶臺。
“沒什麼面子不面子,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當相互扶持。”何容與說著給他掀開後院簾子,“出來小心,這裏臺階有點陡。”
宅院建在陡峭的山崖上,每個屋都狹小非常,且不說住慣了遼肅府和無盡洞天的大殿,杜縈迴覺得這裏比軍帳還要憋屈。
日月堂堂主又何曾不是那般光風霽月,如今竟耗沒了潔癖,住在這樣寒酸之處,親手為別人做羹湯。
杜縈迴望著何容與依舊仙氣飄飄的背影,卻倍感心酸。
冷颼颼的山風與曬得人臉疼的陽光,極不協調地混合在一起。杜縈迴覷著眼睛望天,找不到太陽的方位,天色灰卻不暗,猶如詭異白夜。
他本以為那些石頭上覆蓋著的是雪,走近了再瞧,竟然是茂密的白草。
何容與踏進高處的灶房,杜縈迴又在臺階上站了一會兒,望見這谷地中許多的壘石碉樓。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什麼像建築的東西了。
杜縈迴吃完了仙草雖然還餓肚子,但筋骨乏力有所緩解。他兩步跨入灶房,好奇地看著何容與在鍋碗瓢盆中間忙活,灶臺下正打著幾團白晃晃的昧息焰。
“昧息焰是熔法器的,不怕把鍋燒漏了?”杜縈迴湊在旁邊看。
“不怕,鍋是金剛缽。”何容與指指蹲在灶上的那個盆。
杜縈迴:“……物資都這麼緊缺了。”
何容與:“啊哈哈……榮華,那有個椅子,你先坐會兒。”
杜縈迴扭頭看了看那個小板凳,心道你管這叫椅子?
椅子就椅子吧。
杜縈迴拿了板凳坐在門口,不時眺望一下遠處的碉樓,像個看門老大爺。
“老何,你也……受委屈了。”杜縈迴扭頭對他說。
“不委屈,其實……我以前總想著過這樣的日子。”何容與邊說著,邊拿起旁邊的小罐子犯愁地嗅了嗅。
“這叫什麼日子。”杜縈迴倚著粗糙的石牆。
“平淡日子。”何容與將一罐往盆裏倒著。
杜縈迴看著那用量,頓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