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堂主。”

    遠處的呼喚聲將二人的主意都集中在樓船上，蔣蘭宮正合傘站在水霧中，以表心誠。

    “我懷赦是惜才之人，”他好言相勸，“若今次何堂主能看在亞父的情面上與無盡洞天和解，我定念在何堂主才能，為何堂主在無盡洞天特設一席。相信你我聯手，定能守護八州長治久安。”

    何容與坦言：“懷赦天的‘長治久安’，若是殺盡八州不服之人、滅盡不平之聲，請恕何某不能勝任。”

    “何堂主此言，過分了。”蔣蘭宮笑，“你不認同我的道，我不怪你。可還請何堂主細細考量，你在杜驛手下，又能為八州做些什麼？不過是動亂不寧，血流成河罷了。”

    “懷赦天君選擇的道上，流的血還少麼？”何容與反問，“而當年，又有多少人願意相信你能為八州做些什麼？”

    蔣蘭宮拄傘回話：“既然何堂主要選同樣的道，為何信杜驛不信我？”

    “同道殊途，你我終究不合。況且，”何容與道，“恕我冒犯，懷赦天君出爾反爾的次數，實在多得令人後怕。”

    蔣蘭宮眨眼，目光頓時冷若冰霜。

    “何堂主信杜驛，杜驛可信你？”他微露憐憫之色，“多年來，遼肅宗與麾下同盟皆戰事不利，何堂主身居要職卻未能逆轉敗局，恐怕杜驛已對何堂主頗有不滿。”

    他說到了杜縈迴真正擔心的事情上，杜縈迴不禁看著老何的背影，卻無法看出他的反應。

    “患難之中尤重依存，杜主君與我沒有理由不互相信任。”何容與道，“唯有戰勝了懷赦天君你，其他事纔有得談。在此事上，我與他同心不二。”

    蔣蘭宮淺哼一聲，被杜縈迴聽在耳朵裡，忽然渾身發麻。

    “看來何堂主對杜驛確實一心所向。”蔣蘭宮冷冷道，“那麼請問何堂主，此前杜驛在我無盡洞天所為，也是你們為戰勝我而合謀的計策了？”

    何容與眉宇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數月前景鸞花會，眾目睽睽之下雲雀行刺，手段下作引人唾棄，鬧得遼肅宗一時風評還比不過一隻意外混進去的老樹妖。

    “花會一事……”何容與作答。

    蔣蘭宮忽然打斷道：“我還得知，那個永晝宮案犯，被接進了白無谷。”

    何容與震驚。

    為確保他出谷行動無人得知，從來都是他傳信去白無谷，杜遠亭絕無回信。

    谷中有何事發生，他根本沒有得到訊息。

    蔣蘭宮誅心道：“還需要我直說麼，何堂主。白無谷谷口豈是輕易能尋到？若非內中有人一路指引，他怎能順利抵達我鞭長莫及之地？”

    “此事是否可以證明，打著為亞父洗冤的大旗、並將修魔與我等而論之，大肆討伐的……杜驛與何堂主。”蔣蘭宮稍稍停頓，“自己反而通了魔呢？”

    大船不再後退，與杜縈迴何容與二人對峙在瀑布前後。

    何容與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能迂迴：“指控需要證據，懷赦天君憑空揣測不足為信。”

    “蘭宮……”杜縈迴望著那方。

    “亞父為何這樣看著我？”蔣蘭宮的傳音飄進他耳中，“只要何堂主在，我的話就一句都不可信了麼？”

    杜縈迴神色絲毫未有動搖。

    他在與不在你都不可信，這還用問？

    蔣蘭宮看出了他的態度，頷首苦笑。

    “我想給白無谷扣罪名，也不用多此一舉造謠那人去向。”蔣蘭宮放開聲道，“僅憑今日雞鳴狗盜為證，便是何堂主挑/釁在先，招降已是情面，殺你也不為過！”

    何容與面色凝重。

    杜縈迴覺得情況不妙，抓緊劍鞘運氣抵住盤龍訣的水流。

    “何堂主，我願給你臺階下。”蔣蘭宮轉向何容與，“今日節慶盛大，你我雖在死角，河道卻相連。若你執意與我對抗，失手傷了人，可怎麼算？”

    “老何……”杜縈迴再次拔劍不出，“給我把訣鬆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不會放我。”何容與道，“榮華，你既然選了他，就不要再顧及我。”

    “他要下殺手，讓我坐視不理不可能！”杜縈迴怒道，“今兒你還就走定了！老何！”

    話音未落，何容與已默契地引動盤龍訣，把通往鴛鴦塢一側的谷口封住，道道沖天水柱將峽谷化作牢籠。

    杜縈迴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眼間雙目見紅。

    “亞父，你今次魔化為誰？”蔣蘭宮傳音問道。

    “為你。”杜縈迴運氣出水，“不要把事做絕。”

    魔霧推舉著他，送向眾矢之的。

    樓船之上靜得可怖。

    三七連翹垂首聽候指令。

    “那恐怕……”蔣蘭宮撐傘微傾，沿下落水如珠，“要委屈亞父，受些皮肉之苦了。”

    滿山弓手箭在弦上，遇水愈旺的照泠真火尤似星光。

    “……你是真不心疼我。”杜縈迴聽到了他的話，“老何，這兒我撐著，你走！”

    何容與望向樓船背後升起的禁制，搖了搖頭。

    “魔氣可以破禁制，走。”杜縈迴猶如滴血般的雙眼朝他望去。

    何容與看著黑霧中的兩枚赤色：“榮華，你還要留下？”

    “我得看好了他。”杜縈迴道。

    蔣蘭宮執傘轉身，三七揮動拂塵“淨世”。

    “放箭！”

    霎時間飛矢流火，兩岸群星颯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