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杜驛叛亂是打著杜主君名號，但若是杜主君本人願與我和解，杜驛的言行便不攻自破。”蔣蘭宮道，“藉此舉，我也希望布仁義於天下，勸杜驛迷途知返，我願以天君令赦其死罪。”

    “若杜驛仍執迷不悟？”慕修顏問。

    蔣蘭宮搖頭：“天君令不赦無悔之人。”

    他踱步走近杜縈迴，杜縈迴不願看他。

    蔣蘭宮揣起傷手：“此外，我還有一個理由要留杜主君。在座各位尊者，各門路宗派主人，都親眼證實了杜主君復生。前生之事，固然不可不追究，但追究起來，怕是要大費周章，消磨時日。諸位本就憂慮魔尊身份的威脅，若此期間，身在前線的慕督主鞭長莫及，難保沒有歹人對羈押在督院的杜主君起意。”

    下面的人神色各異，點頭的，沉思的，多傾向於認同。

    蔣蘭宮見把他們說動了，便繼續：“或許此舉容易引人誤解，但身為天君的我，纔是除督院外最適合制衡杜主君如今身份的人。待督院覈查量刑完畢，再來我這裏領走杜主君，未為不可。”

    慕修顏不可思議道：“君上真放心將此人留在身邊？”

    “杜主君與我前生情誼尚未泯滅，今日只是一時會錯意，才誤傷了我。想必日後相處，他必能理解我當年監刑苦心，痛改前非，悔過自新。”蔣蘭宮說。

    殿上各人交換眼神，任誰都聽見過坊間傳聞有的沒的，很難不懷疑這二人之間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私情，蔣蘭宮留他怕不只是表面上的道理。以天君的身份，拋開臉面不要，硬扣下也沒人敢說什麼。不過，杜縈迴這麼難對付的角色，除了交給至高無上的天君來處置，別人難保奈何得了他。

    蔣蘭宮給他們定心：“若他有逆反之行，我也定不會姑息。因而，再請慕督主，許本尊動用格殺令。”

    “格殺令”，杜縈迴抓住了這個沒聽過的新詞。

    他猜，是就地打死不需要講理的意思。

    慕修顏眼神一變，行禮道：“天君在上，格殺令即刻啟用。”

    蔣蘭宮點頭：“謝慕督主。”

    “君上，屬下還有一事相求。”沈賜趕著接話，“督院裁決畢竟要等，恐杜岸依仗前生身份對君上放肆不敬，應當略施處罰，以示威懾。”

    杜縈迴想：“好你個沈賜，句句擠兌我。”

    蔣蘭宮：“鶴欽的意思是？”

    沈賜頷首行禮：“賜雲雷骨甲，貶去仙籍。”

    此言一出衆人唏噓，杜縈迴也聽得出這兩個“處罰”的程度。

    ——去你神仙的略施處罰！

    雲雷骨甲是早年雲雷隱宮派的法器，此派系修煉法術陰不陰陽不陽，最擅製造匪夷所思的種種刑具。這個骨甲堪稱其中翹楚，放到人脊柱上，就能自動觸發機關鑽入人體，探出細絲勾連人的四肢百骸。平時就算穿著這個東西，動起來倒也不痛不癢。可一旦掌握秘訣的人在外催發，這些進入身體的細絲就會絞緊，輕則劇痛無法行動，重則剝肉爛骨，死無人形。

    貶去仙籍也不消說了，等於昭告全天下你現在是一顆藤球，人人都能踢你一腳，而你被踢了也只能麻溜兒滾，把你踢碎了，旁人最多罵一句：這個不中用的玩意兒。

    ——身心折辱，沈賜你他媽的手段真是高。

    杜縈迴覺得這種事蔣蘭宮怎麼都不能答應，骨甲倒也罷了，但是貶了仙籍，他管自己叫亞父，不是跟著自貶身段了嗎？蔣蘭宮這輩子最在乎什麼？不就是身份嘛！

    蔣蘭宮果然有些猶豫。

    “就依鶴欽的罷。”他說。

    “等等！”杜縈迴立即舉劍左右指著這群人，“你們都不問問我同不同意？我同意留下了嗎？！我同意什麼督院還有你蔣殿給我量什麼刑用什麼令了嗎？去仙籍說去就去，我答應了嗎？！”

    慕修顏沈賜等人急忙防守。

    “杜縈迴……”蔣蘭宮在上面低聲叫他，杜縈迴這可聽出來了，之前“亞父亞父”叫得情真意切，一到貶仙籍馬上改口，說書都不帶這麼溜的。

    杜縈迴一不做二不休。

    “你不問問我？！”他轉向蔣蘭宮。

    蔣蘭宮不怕他劍指：“你可……同意？”

    將離劍“咣噹”一聲落在階前。

    杜縈迴腰板一挺。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