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驕公子豪賭永晝宮
提起歸元城裏哪兒最熱鬧,城南長街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城裏城外、此山彼山,仙人俗人,白晝黑夜,往來不絕。
在熟客嘴裏,這城南一條街,又叫做“去不回”。甭管什麼樣的正人君子,來這兒走過一遭,不換你個手空空腿顫顫,灰頭土臉傾家蕩產,就甭想和這兒一刀兩斷。
新要來的人,都會被告訴一句:“帶上死不休的覺悟,熬成老油條,空手套白狼!”
這“去不回”自有去不回的道理。
看官且往處走,入眼兩趟珠簾翠幕,暖燈花枝展,坐樓紅袖招。輕歌凝絲竹,與人送進小洞天,再走便是一片勾角迴廊上懸七層寶閣,乃是歸元城內最大的賭坊“永晝宮”。正前方仰望,可見請君山識海丹爐落於頂上,宛如頭戴金珠。
緊接這寶閣,典當、酒樓、商鋪、驛站、卜卦,事事俱全。贏家有贏家享樂的地方,輸也有輸的留處,紙醉金迷,誰在乎浮華泡影。天君腳下,富貴悠閒,自有人不甘寂寞。
人員混雜亂歸亂,到底是在無盡洞天和靈永督眼皮子下,永晝宮規矩不是一般的多。任憑誰家仙君大老爺來了,都別想耍橫賴輸贏。
不過也有人人都惹不起的主兒。
門口迎賓的正請人上座,忽然覺著地板顫動,尚未看清已知道怎麼回事兒了,頭一低腰一拱,抱臂向前。
山也似的巨人肩扛光鮮亮麗的小公子,一現身就引起了周圍人不小的驚駭。
蔣尋棠戴著塊黃金面具,不露真容。一手搭著餘諱腦袋,懶懶地拄著臉,一邊坐在他肩上還不老實地翹著腿晃來晃去。
兩旁侍女細步上前獻茶,宋環揮笏板趕走她們,道:“今兒趕時間,來老一套就行。”
門口頓時冒出來兩排專人引匯入席:“公子勞駕,大人、小大人,請——!”
蔣尋棠打了個呵欠。
這一行人的現身每每讓嘈雜的賭場中出現短暫沉寂,永晝宮的人都認得棠少君的儀仗,全都心照不宣,從不喚“少君”,只叫“公子”。
熟客們自然也知道這是大金主散財來了,紛紛聞風而動,擁擠到蔣尋棠的桌前。
蔣尋棠落座,餘諱拄著長桌,整個兒的把他護在臂間。
博頭西首坐了,笑道:“小公子,咱今兒玩點什麼?雙陸?牌九?葉子?”
“我這東西急著出手,來快點的吧,賭大小。”蔣尋棠勾勾手指,餘諱將背上捆的錦繡裹解下,攤開在旁,烏潤透著邪氣的無爭琴面貌顯露。
圍觀的人裡傳出一片“嘶”聲。
博頭看不明白也不敢怠慢,試探著問道:“小人無知,此乃何名神器?”
蔣尋棠傲慢:“巴山琴魔的琴。”
這可太不得了。
在場一傳十十傳百,好些人湊上來看看巴山琴魔的琴。
博頭有點犯愁,上品仙器見了不少,都有個名姓,抵押的時候也好記一下。結果棠少君張口就是“巴山琴魔的琴”,聽著實在有點隨便。
蔣尋棠也沒辦法,他又沒聽過杜縈迴叫琴的本名,天天“賈尋棠”“蔣二混”“棠二熊”的,讓人怎麼說!
他故意瞪著博頭,瞪得對方不敢細問。
不過也無大礙,光是那個叫法就吸引了足夠的目光,這裏所見仙器甚多,傳說級的魔器唯此一遇,誰看誰開眼。
然而看見的人難免失望,這不就是塊木頭疙瘩麼。
連弦都沒有算什麼琴?
“好說。”博頭緊著點頭,“這位公子賭大小,押巴山琴魔的琴,諸位——”
蔣尋棠心思沒放在聽他喊上,對家來誰他也不在乎,面具下的目光慢慢轉向那把琴。
他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容易把琴帶出來,本以為這東西會認主,就算自己去拿,它也會怒起來砸了學舍。然而琴就這麼乖乖地任他捲了扛走,擺在這兒也還安靜不動。
它是不知道自己要被扔了嗎,還是被杜岸折磨得巴不能早日失/身啊……
喊了半天沒人來,蔣尋棠本來就是爲了儘快脫手,結果反而耽誤得心煩意亂。
“少君,我聽見有人說……”宋環貼在他跟前耳語,“以前咱們來也都是抵押仙師的法器,他們覺得拿到手也捂不熱乎,所以不願意跟少君賭……”
“切。”蔣尋棠一拍桌子,“畏首畏尾!巴山琴魔都死了,誰朝你們要琴去?至尊魔器千古難遇,要不是本少……公子今兒給你們這個機會,你們這輩子也別想碰上一次!”
“巴山琴魔死了,可是杜岸佔那皮活著呢。”人堆裡小小聲地說。
蔣尋棠聽見杜縈迴就來氣:“杜岸根本就不會彈琴,這琴擺在他手裏暴殄天物!在座諸位仙君可都是與妖獸殺過你死我活的,難道還怕一把琴?要我說,來賭的誰差這點代價後果?識貨的看一看,這琴值不值得豁出去?!”
這要換了旁人,沒人會信什麼巴山琴魔的琴,可偏偏是棠少君放話。八州之上誰不知道單絃是何等人物,他的琴必定是懷赦天君當年繳獲回來,怎麼能說押就押了?往後是不是連無盡洞天,都能給這位少君押出去?
怕琴的不多,怕蔣蘭宮和杜縈迴的纔是真不少。
蔣尋棠擔心耗得太久被杜縈迴找上來,緊著繼續鼓動這群人:“哼,我知道,你們怕拿到手也不歸你們。不過既然是賭,那就憑本事守住自己贏來的東西呀。就算沒我的仙器,你們帶著迎來的宅子票子,出了永晝宮大門,還真當自己高枕無憂?”
他說著在桌上敲打手指,冷笑道:“今次我賭大小,也是想看看在座諸君之心胸,到底誰大、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