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共情難免偏袒之心
杜縈迴:“長生崖單絃用這琴,如何?”
“據師兄們所言:單絃抱琴于山崖,曲動山崩,一息之間血流成河。”
“蔣殿就讓他站在那裏殺?”
“君上引蛇出洞,前路自然會有犧牲。戰場之上,何談讓與不讓?”
可單絃到底讓了蔣蘭宮。
杜縈迴沒再問什麼,和她點頭作為告別,三七叫著連翹從樹上下來,連翹拎繩子一丟,把蔣尋棠甩出院去丟給了餘諱,宋環跟著跑出院門。
“棠少君,咱回去了。”餘諱接住蔣尋棠,手腕一抄把他送到背上。
院外傳來蔣尋棠怨恨的吵鬧。
杜縈迴等他們都走了以後,扛著琴回金閣。
“為什麼沒來接人?”杜縈迴進房點燈,有些調笑道,“我還等著看你們演一場兄弟情深。”
蔣蘭宮在他榻上盤坐著,聽完眉頭微蹙:“你要管教棠兒,必然少不了摔打,我見了定不忍心再把他交給你,見不到還好些。”
“我還沒使勁兒收拾他。”杜縈迴往他身邊坐,“我只是把他從房裏踹出去,然後綁起來吊了一會兒,後來改成捆樹底下……”
蔣蘭宮不忍卒聽,掩面只露出一對兒微微見淚的眼睛。
杜縈迴趕忙不說了,安撫他:“我看你對旁人不少心狠手辣,偏偏這樣偏袒他,是為何?”
蔣蘭宮抹抹眼底,轉臉看著他,嘴唇微翹:“亞父從來不心疼孩子,家裏的外面的,當真一視同仁。”
“小子吃點苦受點罪是應該的。”杜縈迴道。
“沒人吃苦受罪是應該的。”蔣蘭宮辯駁。
杜縈迴搖頭:“我爹從小也不打罵我,我吃的苦受的累也算不得太多,也見沒被慣成他那樣。”
“亞父幸運,有親爹孃疼愛,又有無上天資,當然不明白什麼是真的苦。”
蔣蘭宮說著朝他靠過來,倚在他手臂上娓娓道:“剛把棠兒抱來的時候,那麼小一點點在襁褓裡,哭起來聲音都是微弱的,甚是可憐。”
杜縈迴低頭看著他,卻看不到臉。
“養著養著,總覺得怎麼還是那麼小,跟在身邊搖搖晃晃,怪脆弱的模樣。”蔣蘭宮說著笑了笑,“好像我小時候就總是粘著別人,即便被踢開好多次還是不願鬆手。我記事早,印象裡兒時沒人對我好過,除了我娘。所以看到這個孩子,就想著,我要把所有我能給的都給他,告訴他我有多在乎他,讓他知道我不會棄他而去。”
杜縈迴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角。
蔣蘭宮扭頭朝他望過來:“所有我小時候想要卻沒有的東西,我都想讓他擁有,這樣錯了嗎?”
“沒錯,只是過了。”杜縈迴道。
蔣蘭宮低頭不語。
“你以前從沒提過你娘。”杜縈迴摟著他的肩頭。
蔣蘭宮望向緊閉的窗子。
杜縈迴自認為是那種決心不追究,便能轉頭當做沒有追究這回事的人。所以當年何容與問了,他就沒當回事,儘管身邊有人想打聽,或者打聽出來什麼,他也都避開不問。
蔣化吉天資超凡,蔣蘭宮根基上卻差這麼多,連杜縈迴都預設是他孃的出身拖帶。
既然蔣蘭宮親口提到,杜縈迴就沒法再像之前那樣不想。
今生事事都得弄個明白。
“沒事,你說。”杜縈迴握住他的手讓他放寬心。
蔣蘭宮回頭看看他,忽然又把眼簾低垂下去。
“我娘……”他聲音有些飄忽,“……是金枝玉葉,大家閨秀。”
杜縈迴愣了一下。
蔣蘭宮說完笑得苦澀:“想不到吧,人人都覺得我娘必定是難以啟齒的低賤,難以啟齒是真,可論身份,她卻絕對稱不上低微。”
“那又有何用?”他嘆氣,“雖說她活著的時候對我不錯,可到底算不得一個好娘。我這一生所遇之事,託這個孃的福,也沒幾件好過。”
杜縈迴不知如何安慰,蔣蘭宮不再說了,微微聳肩,挪過來下了床。
“別回去了。”杜縈迴拉著他,“今天你也偏袒偏袒我。”
“亞父這是可憐我呢?還是單純的慾念不滿?”蔣蘭宮回頭看著他笑。
杜縈迴怕答錯,只好不答。
蔣蘭宮脫開他的手,往外走去,杜縈迴跟他到門前,抬手把門按住。
“亞父。”蔣蘭宮說,“我把棠兒交給你,你就用你的法子管教便好,不必因為我跟你說了什麼,就動搖了你的想法。”
“你說什麼我也只會偏袒你一個,跟他沒關係。”杜縈迴慢慢鬆開門板。
蔣蘭宮淺淺應了一聲,推門走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