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絳珠峰蹲了那麼久，就是爲着一日冤家路窄。

    杜縈迴和蔣尋棠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自己是更慘的那一個。

    第一天上學堂，想死。

    堂屋外面陽光燦爛，堂屋裏麵陰雲密佈。

    杜縈迴覺得自己畢竟不是教他念書的，於是趁著蔣蘭宮前腳走了，他後腳就把蔣尋棠踹出門檻，院裏曬太陽。

    “杜岸！！！”蔣尋棠尖聲怒喊傳遍了小半山。

    宋環在門外守了半天看見少君被從屋裏踹出來了，嚇得抱住蔣尋棠拍拍：“少君啊我這就去跟君上說，杜岸對你拳打腳踢殘酷虐待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實在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呀少君……少……”

    他忽然覺得氛圍不大對頭，天上雲遮日，地下一大片陰影。

    ……嗯不對？

    宋環抬頭，杜縈迴高大寬闊的身子正擋著頭頂太陽，朝他們投來陰魂不散的凝視。

    宋環：“嚶。少君救我……”

    蔣尋棠和他打一塊兒抱著滾：“餘諱！餘諱！救駕！”

    院外一座披金戴銀的假山動彈了動彈，委屈道：“少君，君上令餘某不得打擾仙師授業。”

    “仙什麼師！再不打擾你主子就先死了！”宋環嚎。

    蔣尋棠翻身給了他一巴掌：“是人話嗎！誰先死？！”

    “我先死我先死！”宋環嘰裡咕嚕滿地連爬帶滾，跟個石頭似的絆住杜縈迴的腳，“少君快——跑——”

    杜縈迴抬腳把人踢上了樹。

    蔣尋棠望著掛在樹上的宋環，哽咽一聲，邊恐嚇邊倒著挪：“杜岸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我怎麼樣，天君哥哥絕對饒不了你！”

    杜縈迴伸手一揪，把他拎雞似的抓著膀子提起來：“所以我得對你怎麼樣，嗯？”

    蔣尋棠做無用掙扎：“別碰我！”

    杜縈迴：“就這樣？”

    “放手！！離我遠點！！”

    杜縈迴沉思片刻，道：“我問的是，讓他絕對饒不了我，應該對你怎樣。”

    蔣尋棠臉色白了紅了紫。

    “你確定？”杜縈迴確認了一下。

    沒一炷香的功夫，蔣尋棠就和宋環腿上捆著麻繩，一邊一個倒掛在了那棵樹上。

    “杜岸！”蔣尋棠盪來盪去，“你無恥！！卑鄙！！”

    宋環被吊着也幫腔：“少君罵太輕了！罵他個狗血淋頭！杜岸王八蛋！”

    杜縈迴坐在一邊閒散地擺弄無爭琴，聽他從被捆一直叫喚到現在，揉揉耳朵抬頭：“我是不是沒用手碰你？是不是離你夠遠？”

    蔣尋棠氣得罵了他個滿地開花。

    “你倆好歹練過童子功，掛一會兒也無事，何必叫得像殺豬一樣。”杜縈迴拄額頭，“放心大膽地喊，喊破喉嚨沒也沒人能救你。”

    蔣尋棠晃盪不停：“我不會放過你！你給我等著！你等我下來的！”

    杜縈迴：“那你就別下來了。”

    蔣尋棠：“去死吧狗杜岸！！”

    杜縈迴突然將無爭琴翻面朝下踩進地裏，震得蔣尋棠和宋環失聲。

    “想跟它一樣？”杜縈迴威壓凜凜。

    蔣尋棠咬緊嘴唇，宋環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杜縈迴把無爭撿起來抖了抖土，接著運氣找那幾根看不見的弦，一面對蔣尋棠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沒你這樣不孝兒。等你嘴巴放乾淨，我再開始傳道受業解惑。”

    請君山再次響起了悠長遼遠的哀嚎。

    -

    蔣蘭宮這一舉把蔣尋棠指給杜縈迴做徒弟，手段高得杜縈迴佩服不已。

    當真“師出有名”。

    區區一個俗人“大爺”怎能將無盡洞天少君如何？沒名沒分沒有一點說服力，可是換成“師父”就不一樣了，那是管教得有理有據有分寸，堪稱百無禁忌。

    絳珠峰鷸蚌相爭蔣蘭宮漁翁得利，蔣尋棠抹著眼淚被餘諱扛走，杜縈迴則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好像雖然回到了無盡洞天蔣蘭宮眼跟前，也沒落什麼好？

    他想起文叔夜說起：誰被派去教導蔣尋棠，那必保是犯了大錯，被有意敲打。

    杜縈迴再想想蔣蘭宮那賊溜溜的媚眼，有點擔心自己的處境了。

    “我讓你教導他，你可別真給我收拾壞了。”蔣蘭宮千叮嚀萬囑咐。

    “看他表現。”杜縈迴實在道。

    蔣蘭宮無可奈何：“相信亞父自有分寸，唉，孩子大了不中留，遲早有這麼一天……”

    言畢還擦擦眼角，傷感說來就來。

    杜縈迴：哭啥？把他扔給我的不是你？

    反正任憑蔣蘭宮怎麼依依不捨，蔣尋棠到底還是到了杜縈迴手上。

    杜縈迴抬頭看看掛樹上比蟬還聒噪的兩個小童，在房裏摸了兩粒香丸塞住耳朵。

    此番“出師”，實屬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