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美人低垂一雙長眼，稚聲乖巧道：“哪裏，逢蘭只是聽總管訓話回來，恰巧路過，見姐姐們都在一處，作為晚輩自然不能不知會一聲。”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多眼睛多，那資格老一點的侍女也沒興致再擠兌他，道：“算你懂事，下去吧。”

    逢蘭行了禮，退出月門。

    等他一走，侍女們又開始七嘴八舌。

    “這就是買回來的小伶？”

    “這也太小了吧，有二七沒有？瞧著還挺乖的模樣兒，南邊口音軟糯糯好聽的呢，怨不得宗主喜歡。”

    這幾個新提上來的侍女小聲說著，語氣裡不少喜歡的意思。

    “是呢，怨不得宗主喜歡。不過就這麼個小身板，照咱們宗主那百八十種玩法，能不能撐得過年關可不好說。”

    經姐姐這麼一說，那幾個侍女都不敢再吱聲了。

    這位份高的侍女說完仍有些不快，收一收東西便甩了臉色離開。留下其他侍女面面相覷。

    隔了一會兒，纔有另一個年紀大點的侍女說：“沒眼力見，瞧不出管事的不喜歡這個花蚊子？”

    那幾個姑娘都嚇住了，還真沒想這麼嚴重。

    那人繼續說：“這一個月來宗主為安排他那場舞，折騰得園子裡上下不寧，管舞樂的大掌事已經跟咱們領班打過招呼了。宗主愛玩玩他的，但咱可不能任人踩在頭上。”

    忽然有一人道：“我還聽說......這是個男的？”

    “真假......？”

    “哎呀沒見過世面的，這園子裡男男女女還少麼？還不都一樣伺候人。”

    這個年紀稍長的中斷她們，道：“以後遇見這個叫逢蘭的不要理，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不許說。”

    大家紛紛點頭，開始聊些旁的雜事。

    隔牆花叢中藏了許久的紅影子，躡腳走了出去。

    -

    不論那些人如何嫉妒得眼紅，逢蘭自己很清楚，桓英根本就沒有特別關照他的意思。

    來了一個月，表面上桓英把他帶進屋裏動手動腳，還給他編排成中秋宴的主舞。可他依然和那群養在園子裡的普通倡優住在同級別的廂房裏，甚至從外面走過，都看不出和別的門有什麼差別。

    遭妒恨而無靠山，還有比這更危險的境況嗎？

    逢蘭日復一日如履薄冰。

    他本來無意偷聽，可是路過時無意間聽到那些侍女的話，讓他感到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麵。

    不過那些侍女沒有說中的是，從來道化天后，桓英只是手不老實，卻沒有真的挪用他。

    道化天的這位主人看他，就像看著一件待人挑選的貨物。

    “逢蘭，伺候過人嗎？”

    逢蘭方要回答，桓英忽然道：“算了，這不重要。”

    好，你說不重要，那就不重要。

    逢蘭乖覺，不搶他的話。

    桓英挑起他的下巴：“我估摸著用不著教，你上頭把你賣給我的時候，叫我別看你人小，就小瞧了你。”

    逢蘭隨著他的手指抬頭，眼睛卻始終溫順地低垂著不去和他對視。

    桓英樂於擺佈逢蘭的順從，仔細端詳著他的臉：“不過也怪了，我從相中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模樣有點眼熟......”

    “宗主......”逢蘭快要被他捏斷氣了。

    “算了，管他呢。”桓英又突然變主意，整隻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小東西生得是不錯，等事成之後我再好好疼你。這陣子可得把圈兒養緊一緊，才能套得住那條大尾巴狼。”

    話音落手一鬆，逢蘭跌在他膝前捂著胸口痛苦地咳喘。

    “好好跳舞。”桓英只囑咐了這麼一句。

    逢蘭終於回過一口氣來，跪伏在地唯唯諾諾。

    雖然時不時要被掐個脖子，但逢蘭覺得，被桓英召見纔是他在道化天唯一能得到喘息的時段。

    從宗主的裡殿出來以後，半個時辰內基本沒人會找他，他能在道化天的後花園轉一轉，再回住處去，面對園子裡的人。

    逢蘭的善舞從初至府上就已經為園內人所知，樂舞掌事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而在得了超乎尋常的青睞後依然被留在園中，逢蘭便也明白了，自己的這位新主子，只管用人，不管用的人死活。

    逢蘭日日怕回園中。

    回去以後，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桓英養倡優的園子很大，光是這些人的住處就有十幾排一模一樣的廂房。

    逢蘭從外面回來，還沒走到自己的房間就覺得不對了。經過身邊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看到等在院中的男男女女，他站住腳步。

    家僕、侍女，陌生裡夾著幾個熟面孔，是內務的人。

    逢蘭自知無路可逃，恭恭敬敬對著他們低頭：“各位大人，各位姐姐。”

    為首正是今日在別院見過的那位老資格侍女，見了逢蘭嫣然笑道：“我們的小花蚊子回來了？今兒聽牆角，可聽到點什麼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