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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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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三不管地帶

    聽著石長德的話,還愣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打頭的男子唯恐石長德拿這話誆騙他們,更是低垂著腦袋不起來。

    “各位放心,我石長德說到做到。大家繼續在這裏待著也無濟於事,不如回去吧。”

    石長德的再三保證讓一些人相信了,左右在這也不能兌糧,不如先回去,就等明日再來看看。

    零零散散地有人走了,大多數也不再聚在門口了,圓臉男見石長德態度堅定,也起身打算離去,只是跪的久了,一個猛然起身腦中缺血,整個人竟然直直向下倒去。

    石長德眼疾手快地扶住男子,讓他坐在店中這才問起來他家在何處。

    起先男子還沉默著,半晌終於開了口,原來眼前男子叫李柱,連帶著他們這一群人都是住在外城的南北區交界處,自從朝廷趕製銀元、亂髮錢幣之後那裏就徹底亂了。

    徹底亂了?石長德不解,又問李柱為何不在糧鋪中購得米糧,反而要老遠地從南北區過來。

    只是問到這裏李柱卻不肯再講了,沉著一張凹陷蠟黃的臉,拿了莊票便離開了吉環錢莊。

    石長德見此更生疑竇,派著身旁小廝打聽盛隆錢莊今日可遇到了這番事情,又囑咐將此事告知吳三彪,畢竟這米糧還是吳家的,既然兩家是合作關係,他便不能擅作主張。

    小廝麻利地去了,石長德心中放不下倒想親自去瞧瞧,這時候宋掌櫃卻道鄭懿玲來了。

    鄭懿玲自從上次說了做朋友之後與石長德見面就不多了,這些日子便待在造幣廠裡,打起萬分的精神來,唯恐造幣廠再出什麼事情。

    可從父親那裏知道了這件事後,鄭懿玲第一個便想到要同石長德商量。

    “懿玲你來找我?”石長德說著就見鄭懿玲神色著急,便同人進了書房。

    “石大哥,我從我父親那裏得知,現在市場混亂,朝廷打算再次發行新幣好統一幣值。”

    “再次發行新幣?”宣統銀幣還沒發行多久,怎麼又重新發行新幣?

    鄭懿玲同樣震驚,“這個訊息還是我父親在財政部相識的好友告知的,據說是要發行國幣,現在已經在鑄原模,但確定的模板還沒出來。”

    石長德聽著沉思,朝廷一昧發行新幣,儘管對了已經改“兩”為“元”但推行不久,地方製造的銀元規格還是不盡相同。

    “知道新幣會在什麼時候發行嗎?”

    “這個還不清楚,但這次似乎是推行大清國幣。”

    鄭懿玲將心頭的事情告訴石長德後,這才注意到石長德身上的打扮,不禁問道:“石大哥你是要出門?”

    “嗯,我打算去南北區看看。”

    鄭懿玲聽著石長德要走,脫口而出道:“我與你一同前去。”

    幾條破舊的巷子坐落在一起,巷子頂上是交錯的竹竿,男男女女各色陳舊衣物就晾曬在人頭頂,還沒站直身子,一些帶著還沒洗淨汙漬的褲襠就落在了人頭上。

    空氣中氾濫著腐臭的味道,石青色的地磚上滿是斑駁交雜的青黃色汙漬。滿身黃毛、黑毛的野狗在其中叫喚,兩邊望去都是十幾戶半掩的木門,黑咕隆咚沒有甚麼光亮的房間一望到底,有些黑黝黝的房間卻飄出白煙,伴隨著若隱若現的陳舊尿味。

    “咳咳……咳……哬……嗬……嗬呸!”歪躺在破舊藤椅上的男人猛地從喉中啐出一口濃綠色的痰來。

    鄭懿玲看著心底噁心,向旁邊一閃躲過了那抹痰,再向前走,還有身著破舊敞露胸膛的女人端著夜壺倒在下水道中。

    親自站在李柱口中的南北區交界處,石長德才感受到何謂皇城腳下的另一面,這裏有些人天生就屬於黑暗。

    “皇城腳下還有這種地方?”她以為上次在南區見到的已經是四九城最貧窮的地方了。

    “這裏是外城,俗稱‘三不管’地帶。”

    鄭懿玲聽著這個名字來了興趣,“何謂三不管?”

    “不管權、不管財、不管命!”石長德解釋著,面上表情沉重起來。

    這樣的地方暗處更是藏著數不清的黑暗交易,但他不是救世主,更幫不了所有人,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檢視清楚這裏的糧鋪價格。

    如果可以回去勸說吳三彪,儘量兌些米糧給那些窮人。

    石長德和鄭懿玲再向前走,就到了這裏的集市。說是集市,只有零星幾個攤位,地上擺放著被曬得發乾的野菜。

    而唯一一家趙家糧鋪大門緊閉,不接待客人。按理說,物價飛漲這做米糧生意的該是最興盛纔是,怎麼這家倒是不做生意。

    鄭懿玲尋了面容和善的路人問了糧鋪關門緣由,那路人聽她這麼一問面色變了變,像是忌諱般壓低了聲音。

    “看你們打扮不是這裏的,自然不知道,這三不管地區本來就沒人管理,往日裏商鋪裡還有人做生意,可自從市價亂了,米糧價格飛漲,老趙倒是良心漲的不多,可即便這樣有人買不起就動了歪心思。”

    左右他們這些人都是活在臭水溝裡的,還在乎名聲嗎?

    “外城來了一夥打仗的官兵匪頭,要將糧鋪的米糧都充作軍餉。”果然跟他那日遇到的一樣。

    “然後糧食都被拉走了?”石長德猜測道。

    那路人只搖搖頭,“沒有被充作軍餉,被這裏的人攔著,那些官兵沒有得逞。但那些官兵走後,那些護著糧食變了臉,找老趙索要糧食,老趙不幹,竟然被那些畜生群毆死了。”

    搜了鑰匙,糧庫大開,一倉的糧食被洗劫一空。

    “沾了這麼一樁血,這裏徹底亂了。這下那些做散糧生意的哪裏還敢上門。眼看著物價一日比一日貴,就等死吧。”

    世道無常、人心險惡,關乎人命的時候誰會在乎什麼道德底線。

    石長德聽著喉嚨像被人掐住,殺了人,搶了東西,他們跟那些土匪有什麼區別,只是仗著法不責眾,便畏縮在人群中幹着惡臭的事,那些正正經經活著的人也因此遭了牽連。

    熱血一股股涌進腦子,石長德握緊拳頭,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要給那些無辜的人一個活的機會。

    下定決心,石長德轉頭回去跟吳三彪約在了福來源,講清楚自己的意圖,吳三彪卻虎著一張臉,橫眉倒豎。

    “老子又不是活菩薩,做什麼老好人!”

    他們為什麼要實行米糧兌銀,就是想要保住產業,給兩大錢莊的主顧兌銀是爲了收入更多的本金,而不是做慈善。

    他吳三彪就算有陳糧,也經不起給那些窮人兌,更何況現在米糧的存量本就不多了,能不能撐過這段時間都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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