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怎麼說？”石長德深知商賈始終只是商賈，似這樣的事只有朝廷出面掌控纔有辦法做到，其餘皆是空談，即便他因為往事對舜天府尹的印象並不好，但也知道如果民意能透過府尹上達天聽，將是最快速的辦法。

    老秀才的聲音很沉，像是含著某種不堪負重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大人說這事不歸他管，幣制的問題應該要找造幣廠，只有造幣廠能解決這些事。”

    “簡直荒謬！”石長德勃然大怒：“他是父母官，管著民生大事，豈能把這件事推到造幣廠頭上！”

    雖然曾經被府尹構陷入獄，但石長德也沒有料到順天府尹竟然連父母官三字都稱不上，百姓要不是被逼得無路可走怎麼會冒險圍聚到府衙前面，府尹卻三言兩語輕飄飄地就把責任推到了造幣廠的頭上。

    “是啊，但府尹大人說，若不是造幣廠濫發錢幣，事態也不會如此嚴重，他還反過來請求老百姓去跟造幣廠的大人們說，求造幣廠不要再加制銀元了！”老秀才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長街的盡頭越來越多的行人往同一個地方匯聚，那正是去往造幣廠的方向。

    “豈有此理！”石長德壓不住心頭火氣，厲聲怒道：“簡直是…糊塗！”

    “唉…”老秀才三言兩語將事情說給石長德聽，說完攆石長德走：“老朽速度慢，你趕緊走吧，鄭小姐應該還在造幣廠吧。”

    “這…”石長德有些猶豫地看著老秀才，後者畢竟年紀大了，擠在人群裡萬一擠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老秀才揮了揮手手，連聲催促道：“你擔心我做什麼，十里八街的哪個人我不認識，你趕緊去吧。”

    “那…石某就先行一步了。”石長德下定了決心，朝老秀才一拱手，加快了腳步，很快把老秀才給甩在了後頭。

    老秀才慢吞吞地按照自己的步調走著，無聲地嘆息。

    希望石長德能夠來得及阻止這一場禍事，這位石少東家有勇有謀，石家在四九城裏的百年名聲本就響亮，近段時間吉環錢莊又推出了以米糧兌銀錢的舉措，著實有不少人受過這位石少東家的恩惠，希望他的勸解能被眾人聽得進去了…

    石長德自然不知道老秀才心裏打的主意，不過他即便是知道，也不會反對，這本就與他的本意不謀而合。

    等石長德趕到造幣廠的時候，外面已經聚攏了一部分的人了，他匆匆掃了一眼，掐指一算，心裏重重一沉，足有三四十人了。

    且還有更多的人正往這裏趕來。

    造幣廠就算平日裏不戒嚴，門口也是有兵卒駐守的，上次石長德來找鄭懿玲就發現兵卒的人數更是翻了一倍，將整個造幣廠守得如鐵桶一般，水潑不進。

    此時兵卒與百姓正呈相對之勢，一方守在門口，另一方步步逼近。

    “讓你們造幣廠的能做主的人出來！”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站在最前頭，揮著手臂高聲喊道：“不是有什麼督造官員嗎？讓他出來！”

    鄭嘉言正是京師銀元局的督造官員，雖不知他此時是否身在造幣廠，抑或是得到訊息後正往這裏趕，但石長德知道，為公為私，他都要阻止這件事。

    為公，百姓圍在造幣廠前面沒有任何用，他們是希望幣制恢復正常，銀錢不再編制，市場重回正軌，但還是那句老話，此事造幣廠無能為力，只有朝廷出手方能穩定局勢。現在朝廷上的諸位大人裝聾作啞，就算百姓團團圍住了造幣廠，又怎麼能討得了公道，反而還會被壓上一定刁民的帽子。

    再加上造幣廠前駐守的兵卒，一旦發生衝突，老百姓雖然人多勢眾，但真與手握刀槍的衛兵衝突，肯定會發生流血事件，到時這事就鬧大了，誰也不知朝上會如何對此事定義。

    為私，自然是因為鄭嘉言和鄭懿玲了，還有魯喬治等造幣廠認識的朋友。

    一時間石長德對順天府尹勃然大怒，若不是這位大人禍水東引，造幣廠怎會有此劫，身為父母官卻沒有父母仁心，怎對得起頭上那一定烏紗帽！

    除卻對順天府尹的暴怒外，石長德也對朝廷生出了一絲失望，諸位大人的不作為正是引發這一切的根源。

    “退下！不得再往前一步！”兵卒的手均放在了腰間長刀上，厲聲大喝道。

    長刀未出鞘，但石長德一點也不懷疑，事態要是再發展下去，這些兵卒手裏的刀轉眼間就能拔出來對著百姓。

    “諸位，諸位！”石長德從人群中擠過，一邊高聲喊著，一邊低聲對周圍的人道：“請讓讓，麻煩讓一讓。”

    “石少東家，怎麼是你？”周圍的人見是石長德，紛紛讓開來，人群中很快給石長德空出了一條道路。

    “多謝，多謝。”石長德團團作揖，幾步邁向前，脫離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站在最前面，轉身面對著人群。

    這些人裡有他熟識的鄰里，也有他的主顧，曾經到他錢莊裡存過銀錢，與他兌過米糧，更多的是素不相識的人。

    他們都是四九城裏的老少爺們，每個人的眼裏都有著不容錯辯的焦急，若不是真的壓力太大，他們也不會站在這裏。

    石長德理解他們的心情，但理智同樣告訴他，今日此事絕不能繼續下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諸位老少爺們，鄙人石長德！”

    石長德泰然自若地拱手握拳，面朝烏壓壓的人群高聲道：“石某是石家這一代的少東家，是吉環錢莊和吉祥木業的少東家，諸位，石某在此有禮了！”

    “石少東家，我們都認識你！”人群中有人大喊道：“多謝你們錢莊願意兌米糧給我們！”

    石長德擺手，道：“石某也是勉盡綿薄之力，世道艱難，正需你我同舟共濟，這一聲謝，石某有愧，當不起！”

    先前在人群中逼問兵卒的高壯漢子大咧咧道：“石少東家，某雖不認識你，但也聽過你的大名，我們大夥兒今天聚集在這裏是爲了向造幣廠要一個說法，你有什麼事，也一併說出來吧，別嘰嘰歪歪的，浪費我們大家夥兒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