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酒液入了肚，似乎就有了理由，吳三彪故意打了個酒嗝，藉着酒氣遮臉，直接說出了今日的來意：“現在你我兩家都出於危機當中，稍有不慎就是全副家業一掃而空，我今日約石少東家，正是想與石少東家聯手互助，共同度過此次危機。”

    石長德在來之前已經就四九城裏混亂的狀況猜到了吳三彪的意思，他石家家大業大，百年積累，這番下來也是元氣大傷，苟延殘喘，吳三彪雖然用了一個無恥的法子拖延，但是他家底薄，到底是沒有石家的底蘊，能拖到現在也已經是盡了全力的結果了，正如他所說，再往下，只要稍有不慎，吳三彪的家業就會轉眼成空。

    而石長德既早已猜到，自然也是心中有了定論，他淡淡一笑，道：“吳東家客氣，願聞其詳。”

    誰先示弱誰會在其後的合作當中先失一局，吳三彪陷石長德入獄，雖礙於如今局勢兩人不得不聯手，但石長德又怎會對吳三彪手軟。

    吳三彪看著石長德淡然的臉，心裏罵了個娘，心道這石長德怎麼入了趟大牢人反倒看起來更為不凡了，這榮辱不驚的樣子也太他孃的淡定了。

    到底是沒法，吳三彪不得不開口道：“吳某是這麼想的，四九城裏就你我兩家錢莊規模較大，只要你我聯手共同平衡幣值，想必雖不能徹底穩下，但也算是一個方法。”

    石長德搖頭：“我石家沒有這個能耐。”

    平衡幣值可不是空口白牙一句空話就能實現的，兩家錢莊聯手？笑話，沒有朝廷把控，兩家錢莊能頂什麼用，吳三彪說的話不現實。

    不見兔子不撒鷹，吳三彪一咬牙，和盤托出自己的全部計劃。

    “吳某先跟石少東家交個底，盛隆錢莊的存銀尚可支援一個月，這是根據現如今排在錢莊門口的那些人來算的，吳某跟慶親王的關係想必石少東家也有所耳聞，現如今吳某最怕的就是王爺突然從我這邊提取大量的現銀，這筆流水一旦抽走，我盛隆錢莊連一日都撐不過去。”

    原來如此，石長德瞭然地看向吳三彪，難怪吳三彪能壓得下自己的自尊心率先向他低頭，看來盛隆錢莊真的是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往前一步就是墜入深淵，屍骨不存。

    “吳某先前從各地調來了一批舊糧，現在的糧價有多高想必石少東家也是知道的，這批米糧是吳某全家的救命糧，吳某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纔拿出來的，還請石少東家與吳某共進退。”

    吳三彪一邊說一邊心裏在滴血，他真不是開玩笑的，這批米糧是他私底下存起來的，怎麼也沒料到竟然到了要拿出來的時候。

    石長德略一思索，說道：“吳東家的意思是你我兩家錢莊聯手，採取米糧兌換銀錢的方法？”

    吳三彪忙點頭：“是是是，石少東家果然是聰明人，聞一知三，吳某正是這個意思！”

    這倒是個法子。

    石長德沉吟，他也是為錢莊的未來頗多發愁，產業可以收攏，但是一旦弄個不好，是會拖垮整個石家的，他倒是也想平衡幣值，但就像他方纔所說的那樣，幣值豈是那麼容易平衡的。

    區區人力豈可勝天，人力渺小，立在如滔滔洪水清晰而下的亂世格局當中，猶如螳臂當車，頃刻間沒頂。

    至於吳三彪提出來的法子，只要好好操作，確實可以多挺一段時日，再說對百姓來說，能直接從錢莊裡以存銀換取米糧，少了先從錢莊取銀再到糧店買糧中間的落差消耗，倒是一件好事。

    想通此節，石長德緩緩點頭道：“好，就如吳東家所言，自明日起，你我兩家共同執行。”

    吳三彪大喜，見石長德當機立斷地應下，毫不猶豫，心裏一時感慨這人果然是個眼光精準的商業奇才，一時又憤慨既有我吳三彪立在四九城，何必有你石長德！

    饒是以吳三彪肚裏空空的不學無術也發出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兩人商定，碰了一杯，又商量起具體操作的細節來。

    福來源飯店門口，紅燈籠還是那盞紅燈籠，但燈籠下方曾經的客似雲來此時已是冷冷清清，這一個晚上只有寥寥幾桌。

    張老闆就坐在店門口，撥著算盤算計著明日要買的菜，眼看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已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也罷，再撐幾日吧，實在撐不下去了也只能暫時先關了這家飯店。

    世道一亂，各行各業裡率先被擠死的都是像他這樣的小本生意，也只有資產雄厚背後有靠山的人才能夠苟延殘喘下去。

    就如此時剛從雅室裏出來的這兩位。

    張老闆眼一抬，看到了石長德和吳三彪一前一後從雅室裏出來，他忙放下算盤從臺子後面轉了出來。

    “石少東家，吳東家。”

    吳三彪跟石長德擬定了明日開始實行的計劃，心頭重擔去了一半，不再整日裏都懸著心，深怕頭頂上那把懸著的劍掉下來割了腦袋，心情大好，看到主動迎上來的張老闆，伸手拍了拍張老闆的肩膀，笑道：“怪不得你家生意不錯，味道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

    張老闆苦笑道：“吳東家別跟我開玩笑了，現在哪還稱得上生意不錯，能賺幾個養家餬口的錢就不容易了，不瞞二位，若不是因為我關了門，店裏這幾個夥計怕是活不下去，我早就不開這家店了，他們都是沒家沒業的人，在我這裏不管好賴，至少能對付口吃的不是？”

    石長德掃了一眼店裏的夥計，想起田鼠說的，說是張老闆心好，招的幾個夥計都是在四九城裏實在混不下去的。

    吳三彪跟石長德拱手：“石少東家，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石長德亦拱手還禮：“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兩人伸出手擊掌為誓，吳三彪哈哈大笑：“痛快！石少東家，張老闆，告辭。”

    張老闆：“慢走，吳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