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元是我朋友的。”

    老瓢瓜擰頭看了一眼，視線先是落在鄭懿玲身上，接著左移，看向魯喬治。

    “石少東家是說那個洋人？”

    “是他，銀元是你從他身上偷的。”

    石長德說的話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從訊息放出去到今天收網，來這裏的路上，不但鄭懿玲和魯喬治一臉興奮篤定，就連石長德也是深信不疑，這銀元肯定是老瓢瓜偷的，而他們來的目的，當然是爲了找回那枚絕版銀元。

    沒想到老瓢瓜竟然搖了頭。

    “石少東家，我不瞞你，這幾枚銀元確實是我送到當鋪的，但我並沒有見過這個洋人。”

    這是怎麼回事？

    石長德的眉頭擰了起來：“但我很確定，這幾枚銀元確實是我朋友的，而且……他還丟失了另外一枚銀元。”

    “這些都是假的，那枚纔是真的。”魯喬治口快插嘴道。

    老瓢瓜一驚，以與他身材完全不一樣的靈活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雙眼瞪著魯喬治：“你說什麼，這幾枚銀元都是假的？”

    “是啊。”魯喬治把銀元放置在掌心，他說華夏語腔調還是很怪，但這並不妨礙在場眾人聽明白他的話。

    “你看，這流通的印記是假的，這一道劃痕是我親手劃上去的，或許在你們眼裏不明白這些痕跡有什麼區別，但在我看來，這就是它們的簽名，每一個簽名都是獨一無二，所以我絕不會認錯，這些就是我丟失的假銀元。”

    “那個老臭蟲，他孃的竟然敢騙老子！”老瓢瓜明白過來自己被人忽悠了，暴跳如雷，挽著袖子就要衝出去找人算賬。

    石長德一個眼神，田鼠攔在老瓢瓜前面，後者本想借著這理由趁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溜走，這會兒被看穿了，神情訕訕地站回了原地。

    “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石長德站了起來，一手去撣衣袍上的灰塵，一邊淡淡問道。

    這是他今日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老瓢瓜不敢繼續隱瞞，嘴皮子利落的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石少東家，您明鑑，這銀元真不是我偷的，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銀元是假的，您說說，我要是知道是假的，我還敢送到當鋪去不？”

    “這隻能說明你眼力不行，掉溝裡了，不能證明不是你偷的。”

    老瓢瓜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老臭蟲欠我一筆錢，前幾天我上門要債，他就給了我這幾個銀元，我不知道是假的，就送當鋪去了，咦，怎麼當鋪也……”

    石長德適時介面道：“當鋪接收的小夥計沒看出來。”

    “怪不得。”老瓢瓜一拍大腿：“肯定是老臭蟲偷的，他又那這幾個來唬我，他倒是打的好算盤，自己留下一個真的，假的用來打發我，這老臭蟲，看老子不打爆他的蛋！”

    “老臭蟲在哪？”石長德的視線從老瓢瓜身上挪到田鼠臉上，後者搖了下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石少東家，您跟我來，我帶您去，咱們都是……怎麼說來著，受害者！一起去找那老臭蟲！”

    這回改老瓢瓜帶路，他對附近的路極熟，四九城的這些小巷子里路線複雜，有時候瞅著走到路盡頭了，誰知道一拐彎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時候看著是條坦蕩大路，結果走過去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堵牆。

    巷子裡不乏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的，屋子前後搭了不少的棚子，把路都差點給擠沒了，有些地方得側著身子才能過去，來個稍微胖點的人都夠嗆，像老瓢瓜，有個地方就是拼命擠過去的。

    走著走著鄭懿玲靠近石長德，挨着他耳根輕聲說道：“我真不敢想象這樣的地方要是起了火該怎麼辦。”

    軟軟的呼吸噴在耳廓上，石長德莫名覺得耳朵有點燙，心裏頭有點發慌，爲了掩飾異樣，他下意識的清了清嗓子，說：“是啊，這地方要是起了火，估計不好救。”

    這話被走在前頭的老瓢瓜聽到了，回頭接話道：“可不是嗎，前幾年，也不是前幾年，得有十來年了，這裏就失過火，屋子跟屋子捱得太近，半夜裏起的火，一燒就燒了大片房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第二天亂葬崗那邊多出了好多焦屍。”

    鄭懿玲被老瓢瓜滿不在乎地語氣驚到了：“這……朝廷就不管管嗎？”

    “管？怎麼管？”老瓢瓜從鼻子裡冷笑了一聲：“當官的誰會在乎我們老百姓的生死，再說現在世道亂了起來，當官的自顧不暇，就更不會管這些事情了。”

    “可是……”這是不對的。

    鄭懿玲滿心的話噎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她知道老瓢瓜說得是真的，朝廷上下亂紛紛的，越來越多的洋人出現在四九城的街上，不是沒有一個能人，而是朝廷要應對的事情太多了，似乎誰都想不起來這點小事。

    貧民區的房子一旦失火就會死很多人？

    死就死吧，只要死的不是達官貴人就好。

    鄭懿玲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的心理，他們眼裏確實沒有這些事。

    石長德看著鄭懿玲精神萎靡，小姑娘沮喪著臉，一貫精神的脊背似乎都軟了下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伸到一半發現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嚇了一跳，忙不迭地縮了回來。

    你在想什麼……石長德轉手拍了自己一下。

    “石大哥？”鄭懿玲好奇地看過來。

    石長德面無表情地說：“有蟲子。”

    鄭懿玲拖長了聲音“啊”了一聲，贊同道：“這地方確實有很多蟲子。”

    巷子裡不乾淨，到處可見雜亂堆在地上的雜物，蟲子自然比其他地方要多。

    石長德看著鄭懿玲，眼前閃過陸佳芊，又閃過石瓞，心想我慌什麼，她跟石瓞一樣都是我妹妹，我剛纔是以大哥的身份想安慰她，自然的伸手正說明我把她當成了親妹妹。

    這麼一想，石長德就心安理得了，轉而想起了陸佳芊，陸佳芊最近心情較之以前好了不上，應該快要走出流產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