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喬治雙手仍然緊抓著小夥計不放，抬起頭，嘴裏嘰裡呱啦地吐出一串鳥語。

    在場眾人，除了鄭懿玲，誰也沒聽懂一個字。

    鄭懿玲一邊聽一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兩人交流片刻，鄭懿玲改換成華夏語開口道：“他看到了自己丟失的銀元。”

    “什麼？”石長德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確實是爲了尋找銀元而來，但這也未免太過湊巧了。

    似乎是因為看到了眾人臉上的驚訝，魯喬治著急地用漢語說道：“真的就是我的，石，我不騙你，我絕不會錯認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放開手。”這樣抓著也不是辦法，再說這麼多人都在這裏，小夥計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魯喬治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就慢慢地鬆開了手。

    小夥計的手腕被他抓得通紅，這會兒手掌攤開，露出手心裏的銀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上面。

    “可這……不是那枚銀元啊。”石長德疑惑問道。

    魯喬治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那錢袋子裡本來就不止那一枚銀元。”

    幾人再次溝通，才發現實情有點出入，倒不是太重要的事，魯喬治丟失的錢袋裏確實有那枚精美的絕版銀元，但除此之外還有幾枚假銀元，之所以放在一起，是因為魯喬治那幾天正在研究真假銀元的辨別，順手就把那幾枚極度逼真的銀元放進了錢袋子裡。

    司理連連跺腳，說：“哎呦這可真是巧了，你道我這夥計為什麼捱罵，正是因為他不小心收進了這幾枚假銀元。”

    石長德聞言，掏出錢袋，將裡面的銀元倒出來，數了相同的數目遞過去，司理連連擺手：“這哪行，哪能佔您這個便宜。”

    “一碼歸一碼，你收著。”石長德堅持將錢放到司理手裏：“收進了假銀元你們是要負責任的，這一點我很清楚，再說這本來就是我朋友丟失的銀元，換回來也是應該的。”

    “這……”

    “收著。”石長德簡短地扔下兩個字。

    “誒。”司理沒再拒絕。

    “現在來說說，你是怎麼收進這幾枚銀元。”石長德看向小夥計，緩緩說道。

    從當鋪出來後已是華燈初上的時辰，街上的人非但沒有少下去，反而還多起來，沿街的店鋪家家都挑著燈籠，紅光透過薄紙印在鄭懿玲的臉上，燈下美人，更顯姿色。

    魯喬治手裏捏著那幾枚失而復得的假銀元，問道：“石，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石長德微微一笑，氣定神閒：“一個字，等。”

    訊息已經散出去，每一座城裏都有明暗兩面，即便是皇城，也有生存在陰影裡的小人物，他們就像臭水溝裡的老鼠，過著不體面的生活，在黑水裏掙扎求生，但他們的訊息也無比靈通，石長德特意遣人放出去的訊息透過口耳相傳，很快就得到了回饋。

    幾天後，石長德、鄭懿玲和魯喬治三人再次彙集在一起，這一回他們走的不是大道，而是小巷。

    這條小巷陰暗潮溼，昨天剛下過雨，低窪處積起了水，一不留神踩上去就會濺溼褲腿，令人懊惱。

    三人前面有個尖嘴猴腮的人領路，那人身形瘦小，從背後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只有正面看到他的容貌，才能確定原來這早已經是個成年的男子了。

    這人是個左撇子，左手食指中指較其他幾根手指長出一截，他習慣性地微微蜷縮，似是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眼光毒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人手上功夫不弱，也就是俗稱的盜門中人。

    “田鼠，你確定老瓢瓜在家？”石長德腳步匆匆，嘴裏問道。

    被稱為田鼠的清瘦男人回頭用力點了下頭：“石少東家，你放心，我田鼠說他在，他就一定在。”

    他的真名當然不叫田鼠，田鼠只是他的綽號，而在這行當混的人，一般也不會問別人真名，綽號比真名好用。

    跟著田鼠，石長德等三人很快站在了一個狹窄的院子門前，田鼠往前一步敲門，目光往旁邊掃了一圈，石長德跟著看過去，就見隔壁鄰居家的圍牆上有個人衝這邊一點頭，腦袋一縮不見了人影。

    這是個負責盯梢的。

    門敲響了，院子裡頭傳出聲音：“來了來了，誰啊？”

    門一開啟，裡頭的人看到石長德等人，面色一變，當下把門一關，也不管門到底有沒關上，身形往後一竄，就要逃走。

    田鼠揉身撲上去，將人壓在身下掄起拳頭就揍，他下手極狠，力道又大，那人被揍了兩下很快就討饒道：“饒命饒命，幾位貴人，小人賤命一條，求貴人們饒命啊！”

    石長德示意田鼠把人放開，鄭懿玲聰明地關上院子的門，那人一看石長德人多勢眾，心知自己沒有逃跑的可能，乾脆地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貴人們，小人死不足惜，但好歹得讓小人知道，到底是怎麼得罪幾位貴人的。”

    魯喬治把那幾枚失而復得的假銀元亮出來：“喏。”

    那人立馬臉色一變。

    鄭懿玲嗤笑一聲：“怎麼不裝了？”

    那人臉色難看地嘴硬道：“小姐說的什麼，小人不太明白。”

    石長德撥開田鼠走上前來，站在那人面前：“老瓢瓜。”

    老瓢瓜對上石長德的眼，嘴唇翕張，最終低頭，喊了一句：“石少東家。”

    他沒有像剛纔那樣打著滾喊著貴人饒命，但態度明顯比剛纔更為恭敬。

    像老瓢瓜這樣的人，自然有他獨特的生存技巧。

    石長德在老瓢瓜面前蹲下來，他人長得高，老瓢瓜跪在地上弓背貓腰，背部衣服下搞搞拱起，像頂著個羅鍋，想了想，他乾脆盤腿坐下，兩人這才視線相平。

    老瓢瓜一驚：“不敢不敢，石少東家……”

    石長德伸手一指：“別廢話，我問，你答。”

    “您說。”

    “那銀元是你送到當鋪裡去的？”

    老瓢瓜沉默了一下，知道這回石長德等人找上門來，自己是怎麼也跑不了的了，於是乾脆利落地認了。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