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石長德已然確定這人是吳三彪派來鬧事的，就是吃準了錢莊認票不認人這一點偷奸取巧，打算把見錢眼開的屎盆子扣在吉環錢莊的頭上。

    眼瞧著原本圍觀的人群散了不說，就連之前鋪子裡排隊存錢的幾個主顧也跟著要走，二掌櫃的頓時有些慌亂，匆忙開口挽留，“事情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樣！”

    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的話，無奈之下，宋掌櫃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石長德。

    淡淡掃了二掌櫃一眼，石長德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後才緩聲開口，“吉環錢莊一定會給這位兄弟，也給各位信任我們的主顧一個滿意的交代，現在大家賣我石某人一個面子，且聽我一言。”

    瞧著眾人頓住的腳步，石長德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偏頭看向一旁已然達到目的、作勢要走的矮胖子，高聲道：“煩請這位兄臺將想要兌換的莊票交由我看上一看。”

    那矮胖子聞言剛想趁亂離開的身形一頓，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遲疑了下隨後冷硬道：“憑什麼給你看，老子不在你這兌了！”

    可能是心虛作祟，話音落下那矮胖子便拔腿打算離開。

    石長德自然不能放他離開。人言可畏，若是今日的事沒有一個妥善的處理，那麼怕是日後吉環錢莊就要掛上一個黑心無良的名頭了。

    “如果真如您所言，這未蓋印章的莊票是我吉環錢莊的夥計疏漏了，那麼這事自然應該由我們負責，可這位兄臺執意不肯拿出莊票，倒是讓石某人不禁有些懷疑，這其中是否有什麼問題。”

    頓了頓，石長德繼續道：“而且，若真如您所說，這是吉環錢莊的莊票，不在這裏兌，您能去哪兌？”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自然都聽出了一絲異樣。

    從始至終，只有那二掌櫃的和這矮胖子見過莊票，一個說沒蓋莊章不給換，另一個說是錢莊的問題，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本來大家的潛意識就是不自覺偏向和自己站在同一方的顧客，把商家當成對立面，可是現在被石長德的一段話驚醒，有心人已然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那矮胖子一隻腳剛剛邁出大門，就聽見石長德的話傳過來，一時間到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他此時竟覺得有些騎虎難下，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這種時候如果他再執意離開不肯拿出莊票，豈不是讓人覺得他就是故意來鬧事的？

    可如果留下的話，萬一被發現什麼端倪，那不是得不償失？

    猶豫半晌，權衡過得失之後，那矮胖子只得厚著臉皮轉身，磨磨蹭蹭了好一陣纔將手中的莊票拿出。

    一邊不情不願的遞過去，一邊嚷嚷著，“給你就給你，不過你最好能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否則老子明日裏就在城頭立個旗杆子說你們吉環錢莊欺行霸市，騙人錢財。”

    石長德未置可否，只是面色淡然的從那人手中接過莊票，隨後還是仔細查驗。

    之後差不多有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那矮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石長德的面色，生怕他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但是從始至終，他始終都是面色淡淡的，沒有一絲起伏。

    就在矮胖子終於忍不住的時候，石長德終於開口，“這莊票是假的！”

    此話一出，四座俱驚。

    就連那二掌櫃的都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那莊票他看過，除了沒有蓋莊章之外，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疑惑一般，石長德舉起那莊票，緩聲道：“這莊票是偽造的，且不說底紋的顏色不同，就說這紙張的薄厚也不盡相同。”

    似是覺得僅僅靠語言辯駁太過蒼白，石長德邊說邊從櫃檯上的一沓莊票中抽出一張，將兩張莊票放在一起比對。

    “大家請看這兩張莊票，雖然打眼一看，除了沒有蓋莊章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大家仔細看，我左手邊的這張是剛剛從櫃檯上拿的空白莊票，上面的箝口印蓋在莊票正中還有留底騎縫處，但是我右手邊的這張，則是蓋在了左上方，所以現在各位當真覺得我吉環錢莊昧了良心？”

    話音落下，石長德偏頭看向站在門口面色異常難看的矮胖子，“您說呢？”

    眾人循著石長德的目光看過去，看向那人的目光均是鄙夷不屑的。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那矮胖子嚥了口唾沫，心虛道：“誰、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謅的！”

    “是不是胡謅的，大家看過便知。”說著石長德便將那兩張莊票遞交給眾人檢視。

    身後看熱鬧的人裡明事理的大有人在，紛紛開口幫襯：“石大當家說的沒錯，這莊票真的有問題，這胖子就是來訛人的！青天白日的，竟能腆著臉做出這等子事來！”

    那胖子聽著身邊傳來的唾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是嘴上依舊不肯鬆口，“根本就是你們想要賴賬！”

    一邊嚷嚷著，一邊踉踉蹌蹌地哭喪著臉邁出了吉環錢莊的大門。

    千算萬算竟然沒算到這個石長德腦子轉得這麼快，心思也足夠細膩，那莊票已經為偽造的足夠逼真了，但是還是被他察覺出端倪，當衆就把這事撇的一乾二淨。

    現在這四九城怕是已經混不下去了，一想到回去之後還要被上頭罵，他就覺得心頭涌起一陣陣鬱悶。

    石長德看著那矮胖子略微有些狼狽的身影，微不可見的抿了抿唇。

    “石大當家的真有老當家當年的風範，做事穩妥又靠譜，我等佩服，以後存銀兌換就到您這來了！”

    面對眾人的奉承，石長德一一淺笑著謝過，瞧著錢莊已經恢復正常經營之後，這纔回到了後廳繼續看賬簿。

    眼瞧著天色將晚，夥計裡有眼力見兒的緊忙過來給掌上了燈。

    錢莊將近打烊的時候，二掌櫃的突然走了進來，瞧著石長德依舊還在看賬簿，一時間也不好打擾，只是在一旁靜靜站著。

    良久之後，石長德在翻看下一頁的時候錯眸才恍然發現二掌櫃的身影，不由詫異道：“二掌櫃怎麼站在這也不吱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