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彪本以為以石長德的年紀再過厲害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慮，然剛剛幾番言語交手，這人性子看似平和，但總能直接找到關鍵點再四兩撥千斤的打回來，倒是有些難纏的人物，吳三彪微微皺了皺眉。

    但只是一瞬，吳三彪便掩飾掉眼中異樣，恢復慣有的神態，皮笑肉不笑道：“長德小兄弟不必客氣，大家都在四九城做錢莊生意，日後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時候。”

    石長德如何聽不出吳三彪話語中的深意，兩家錢莊各做各的生意，若說真有什麼交集也只能是有所競爭。

    聽聞吳三彪這人一貫心胸狹隘，因此從石繼環將產業交給石長德打理起，他就已經料想到了今日的場景，依照吳三彪的鼠肚雞腸，今日不上門擠兌根本就不是他慣有的作風。

    想到這石長德微微頷首，兀自抿唇淡笑，“這是自然，日後吉環錢莊的生意還要請吳大當家多多關照。”

    石長德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顯得他吳三彪小肚雞腸一般，吳三彪面上有些掛不住，最後只得哂笑道：“理當如此，眼下盛隆錢莊還有生意要忙，就先行一步了。”

    話音落下，便撥開人群徑直離開。

    石長德看著吳三彪的背影，清了清嗓子，隨即高聲道：“石某代吉環錢莊謝過吳大當家的楹聯，改日定登門回訪！”

    吳三彪聽著身後遙遙傳來的高喝聲，腳下的步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勉強穩住身形後只得在心中暗罵一聲晦氣。

    這毛頭小子，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好相與。

    幾掛鞭炮放完，門口原本瞧好湊趣的人大抵紛紛踏入了錢莊。

    “來存銀換幣的別擠啊，排好隊一個個來！存銀元的一定要收好手中的莊票兒，吉環錢莊只認票不認人！”

    一時間夥計們的吆喝聲響徹整個錢莊。

    眼看著錢莊已然開張，石長德兩兄弟麵露喜色地跟在石繼環後面踏入了後廳。

    “這對聯扔了，看著就晦氣。”石方德一邊說著一邊從桌子上拿起那副對聯作勢要丟，“也不曉得大哥怎麼想的，怎麼就收下這晦氣的物事了。”

    石方德抱怨聲雖小，可終究還是落在了石長德的耳中，長德勾了勾嘴角，卻是上前將對聯收進了袖中。

    和盛隆錢莊的惡戰遲早要開始，只是今日吉環錢莊開業，他若是和吳三彪當衆爭執起來，丟的還不是自家人，可是這個道理，石方德不懂。

    “做生意最忌諱犯口角，尤其是在街坊鄰居面前，和氣方能生財。”石長德寬慰一般地拍了拍石方德的肩膀，繼續道：“更何況今日之後，一城的人都會說他心胸狹隘，斤斤計較，他錢莊的生意能好得了麼？”

    “淨說些甘甜不墊飢的話。”石方德心裏憋屈了一晌午，但是當著石繼環的麵也不好發泄，暗自嘟囔了幾句之後只得作罷。

    錢莊的二掌櫃老宋和夥計都是石繼環精挑細選出來的，做事一貫穩妥，所以開業前兩日一直相安無事，賬本賬目也悉數都能對上。

    這日，石長德正在對賬，突然聽到前廳傳來一陣喧譁聲，本是沒放在心上的，可是過了大半晌，那喧鬧聲還是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石長德皺眉朝外望了一眼，只看到烏壓壓的人群。

    按理說，錢莊只有每天一清早纔會有工役往來結算，此時已是午後，怎可能如此這般門庭若市。

    事出反常必有妖，沉吟了半晌，石長德放下手中的筆，大步朝外走了去。

    一出門，就看到宋掌櫃一臉難色的被人團團圍在中央，似乎在不住的解釋著什麼。

    “煩請大傢伙靜一靜！”石長德站在人羣后，高喝了一聲。

    二掌櫃的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東家，您可算來了。”

    石長德抿了抿唇，目光從在場的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二掌櫃的身上，“怎麼回事？”

    聽著那二掌櫃的將事情簡要敘述了一遍，石長德心中已然明瞭。

    事情的緣由是一位主顧拿著一張沒有莊章的莊票來兌換銀子，二掌櫃的據理力爭不肯兌換，因此才起了爭執。

    不待二掌櫃的話說完，一旁一個身形短小的矮胖子就嚷嚷著開口，“少他孃的在那放屁了，你那都是、都是一面之詞！”

    “東家，這人就是故意鬧事的，他手上的莊票根本沒有吉環錢莊的莊章……”

    石長德擺了擺手，示意二掌櫃的不用再說下去了，轉身看向那矮胖子淺笑著道：“不知道這位兄臺拿了多少面額的莊票打算兌換銀兩？”

    “老子前幾天剛剛在你們這存的十兩紋銀，明個兒要外出跑商所以提前過來取，可是這才幾天的功夫過去，你們吉環錢莊轉臉就不認人了，一句沒有莊章就想把老子打發了，有這個理兒麼？”

    那矮胖子漲紅著一張臉，身上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聳動，“你們錢莊的人辦事糊塗，之前忘了沒在莊票上蓋莊章，現在倒成了老子的不是了？今天這錢，你們吉環錢莊不賠，我就不走了！”

    石長德聞言眯了眯眼睛，開業這幾天的賬本，每一筆他都是親自過目的，的確有不少人存過十兩銀子。

    可由於莊票經常在市面上流通，所以錢莊向來只認票不認人，根本沒有對往來存銀的主顧姓名資訊做登記，這樣一來倒是成了無據可查。

    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石長德不由的皺緊了眉頭，十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看著面前這人的衣著打扮，略微有些襤褸破舊的外褂，根本不像是能拿得出這麼多銀兩的人。

    眼看著石長德半天沒有答話，那矮胖子繼續拔高了音量吆喝，“你們就打算這麼昧下老子的血汗錢了？街坊鄰居們，這吉環錢莊剛開業就這麼黑心，以後存錢還不如去盛隆錢莊呢！”

    圍觀的人群中有幾人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被這人的話所煽動，紛紛附和。

    “奸商啊，這吉環錢莊是吃肉不吐骨頭啊，一點活路都不給主顧留！”

    矮胖子見勢大好，忙應和起來：“就是，哪有這麼做生意的，散了散了吧，還是去盛隆錢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