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年，紛亂世道下的四九城，像是亂世裡的一片淨土，享著獨一份兒的清淨。

    入夜，石家門口的兩盞紅燈籠清清冷冷，裏邊卻是熱鬧的很。

    “爹，您未免太過偏心了吧。”

    說話的是石家次子石方德，一旁的劉管家躊躇地站著，不知道該不該插話，心裏卻腹誹著，這二少爺比起大少爺來，差了可不止一星半點兒，偏的還不知道收斂。

    坐在首座的石繼環面色有些難看，他膝下的兩個兒子，一個懂事內斂，一個卻是跋扈自傲，性子是天差地別，哪裏怪得他偏心？

    “二少爺，您還是回去吧，明日就是吉環錢莊開業的大好日子，您這樣苦著臉可不好。”劉管家審時度勢的開口。

    石方德像是充耳不聞，依舊不依不饒的開口：“從前在南洋的時候，我和大哥一起接受教育，一同長大，您也向來一視同仁，連先生都說我更加機靈些，怎麼一回國，您就偏心大哥了呢！”

    “方德，你倒是有幾分小聰明，但都沒把心思放在正道上，這些年長德處處讓著你，竟是縱壞了你，還不趕緊回去，少在這丟人現眼了。”

    見父親鐵青了臉色，石方德動了動嘴角，終究沒敢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

    次日一早，鞭炮聲便響徹了前門大街。

    這鞭炮的陣仗不算小，引來駐足觀望的人自然不少，以為有個什麼新鮮物什，都好湊個熱鬧兒。

    鞭炮聲過去，駐足之人紛紛把目光放在了店鋪門面上，這門面倒是大氣，以紅檀雕底，做工精巧絕倫，上頭的暗紋細緻精美，一眼便能瞧的出是出自四九城的老字號吉祥木業，上書“吉環錢莊”四個大字，工整中帶著些許蒼勁，單單這塊匾額，就可知幕後老闆財力不凡、心思精巧。

    “今兒，是吉環錢莊開業之日，感謝諸位的捧場！”石繼環從屋內走出，向在場圍觀的諸位拱了拱手，“大夥也許還不知道這吉環錢莊的深淺，但總該認得我石某人吧。”

    “您這不是吉祥木業的老當家嗎？”人群中一個高瘦子發聲。

    “正是在下了，吉祥木業的名號大夥都有所耳聞，這吉環錢莊也在我的名下，石家財力還算不賴，大夥儘可以安心兌錢存錢了。除此之外，今日還有一事，我的這兩個產業將在今日交託給我長子石長德打理。”

    石繼環話音剛落，一旁的二當家將石長德帶了出來，朗聲道：“大夥給新當家的叫個好！”

    石長德在鼓掌聲中緩步走出，施施然行了個禮。

    “毛頭小子也當得錢莊當家的？”

    一道渾厚中帶著譏諷的聲音傳來，聽著話音，石繼環和石長德二人都是面色一僵，眾人也望向說話之人。

    映入眼簾的也是四九城的老人物了，不是別人，正是盛隆錢莊的大當家吳三彪，看熱鬧的自然不嫌事大，當即讓開一條路讓吳三彪進來。

    “哈哈哈，這般臉色作甚，老夫方纔就是句玩笑話，長德小兄弟，老夫前幾日就聽聞了吉環錢莊開業的訊息，今日特地來恭賀，可歡迎啊？”

    吳三彪勾起嘴角、眉梢含笑，卻絲毫不像是真心恭賀的樣子，挑釁意味十足。

    他話音一落，身旁就有人遞上賀禮，石長德抿唇接過，緩緩蹙了蹙眉，看這吳三彪的樣子倒不像是個好對付的。

    吉環錢莊的幾個小廝也是會看眼色的，當即上前將賀禮展開——原是一副對聯，上書“四面八方客來客往，十全九美錢進錢出”。

    看這字面意思，倒勉強算得上是對錢莊的祝賀之詞，但偏偏書在黃紙上，要知道做生意最忌諱黃字，這對聯寫在黃紙上，豈不是咒他們吉環錢莊的生意越做越黃？

    石繼環黑了臉色，他做生意這麼些年，在四九城也算是頗受尊重，還沒遇上過這麼不懂規矩的！

    正欲發作之時，石長德卻是按捺住他，眼神緩緩掃了掃吳三彪，將對聯捲了起來，勾起嘴角道：“那我就謝過吳大當家了。”

    吳三彪挑了挑眉，有些驚異的看了眼石長德，心底倒是對這個毛頭小子高看了兩分。

    “剛是吳某失禮了，長德小兄弟小小年紀卻已這般沉穩，繼環老兄也算後繼有人了。”吳三彪說著眼睛卻一直盯著石長德語裡頗有幾分玩味。

    石繼環輕哼了聲，不欲應答。

    “說起來，繼環老兄似乎有兩個兒子，這吉祥木業和吉環錢莊都留給了大少爺，繼環老兄這厚此薄彼的做法便是吳某這個外人也覺得有失公道。”吳三彪邊說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一旁站著的石方德。

    石方德從剛纔宣佈石長德繼任新當家開始就一直雙手握拳臉色陰沉地站在一邊，此刻聽吳三彪提起自己，神情微怔過後便去看石繼環的反應。

    “方德年紀尚輕，不如他哥哥沉穩，等往後多加歷練我自會再做安排，吳大當家無需在這挑撥離間。”石繼環臉色難看，隨即看了一旁的石方德一眼，眼裏帶出幾分警告。

    吳三彪意味深長地看了石方德一眼笑道：“是嗎？這石家雙璧吳某也是早有耳聞，這方德小兄弟雖然年紀尚輕，但比之長德兄弟更為機敏，繼環老兄如今棄之不用吳某倒覺得實為可惜。”

    “吳大當家今日來此恭賀，長德分外感激，但若是字裏字外都這般挑撥實為小人行徑未免太過難看了些，吳大當家在這四九城地位舉足輕重想來也不屑此舉，我弟年紀尚輕，他性子確實比我更為機靈，若是家弟日後能力在長德之上，長德退位讓賢也無不可。”

    石長德再次按捺住了欲發作的石繼環，他說話不卑不亢，對吳三彪的用意雖然心知肚明卻只是平淡地掩了過去順帶恭維了一下，這讓吳三彪更為高看了幾分。

    盛隆錢莊在四九城一直是一家獨大的，當然還有一些零星的小錢莊，但都規模較小，在他眼裏不足為患。

    然吉環錢莊開出來就不一樣了，吉祥木業本就在四九城頗有名聲，生意一直極好，再加上財力雄厚便是他這老字號的錢莊也不敢說能與之匹敵，所以纔會今日借恭賀之名來敲山打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