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早就準備好的銀元拿起來，輕輕的吹了一口氣，然後放到夥計的眼前，看著他逐漸變得激動的神情，挑眉一笑，吳三彪說道：

    “小虎子，想不想要？”

    夥計眼珠子死死的盯著泛着光的銀元，對上了吳三彪有些戲謔的目光，嚥了一下口水，摸了摸頭，唯唯諾諾的說到：“東家，我……”

    可能是話真的難以啟齒，夥計說道一半兒，說不下去了，手足無措的立在那人前面。

    “誒！你心中想的什麼，我一清二楚！”朝著人擠了擠眼皮，然後說道：“這一塊銀元給你，你可記住，只要為我做好了事，少不了你的好處！”

    “哎！”

    夥計連忙應了一聲，伸出雙手，去接那一塊銀元，十分恭敬！要知道，就是僅僅一塊銀元，就可以抵得上近三十斤的糧食！這要他做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拿的到的。

    如今輕而易舉的到手，心情自然十分愉快！

    有人歡欣喜悅，自然就會有人悲苦哀愁。

    對好賬本，鬆了鬆僵硬的手腕，對著一盞油燈，石長德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乏力的盯著那跳躍著的微淡曦光，有些失神。

    “咚咚咚！”

    木門上響過了三道沉穩的敲門聲，將石長德的思緒拉回，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說道：“進吧。”

    二掌櫃用右胳膊肘推開門，左手舉著一個木託，木託中有一杯茶，霧氣正嫋嫋升起，隨手將門給帶上，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案牘右側，將茶盞輕輕放到了石長德的觸手可及的地方，說道：“少東家喝點茶吧，今個兒下午從送走最後一位主顧到現在，你都還沒落的歇息一下。”

    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滋潤了一下喉嚨然後偏頭看著二掌櫃，石長德說道：“嗯，我不是讓你先回去了嗎？”

    摸了摸脖子，二掌櫃如實說道：“是回去了，吃過飯就又來了錢莊。今日出了這麼大事，我實在不放心。明日，肯定又會有很多主顧來兌錢……”

    這真是石長德所擔憂之事，吉祥木業被封的事兒，吉環錢莊受到了牽連。今日之事，由王老闆打頭，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只要開了先河、有了缺口，“後來之水”必定如同咆哮出江之力，勢不可擋。

    嘆了一口氣，石長德揉著眉心，有些沉悶的說道：“二掌櫃，這幾日還得你我多多操心，能勸則規勸，實則不然，就兌錢。這幾日，總歸要撐下去，吉祥木業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儘快處理，勞你費心了。”

    “少東家說的哪裏話？”二掌櫃微微彎了彎身子，說道：“老東家和您都器重於我，自然該殫精竭慮為錢莊做事，只是少東家也要多多休息，夜深了，有些事兒明日再做吧？”

    “好。”石長德點了點頭，將案牘上的賬目收拾了一番，起身鎖到了小櫃子裡。

    將所有事情都收拾妥帖之後，端起了茶盞喝光了茶水，和二掌櫃一起，將錢莊裡的油燈熄滅了，門鎖好，纔出了店門。

    兩人不順路，一個往東、一個則去西，告過別之後，就各自回家。已經入秋，夜間如涼水，偶一陣風吹過，石長德緊了緊身上的寬敞衣袖，有些冷。

    正逢亂世，入夜之後，鮮有人外出走動，孤身一人走在長街上，踏著一路星辰，背影有些淒涼，沒過多久，他就走到了石家所在的那條街巷。

    遠遠望去，家裏還是有些燈火，石長德心中一咯噔，這麼大的事情應該早就傳回了石家，估計著因為擔憂，所以在等著自己。

    他那個好弟弟，還不知有多少酸話在等著他呢。

    進到石家後的長廊上，燈火通明，石方德初一見他，當即揚眉，語氣倒像是關切：“哥這麼晚纔回來，錢莊裡的事可都處理妥當了？”

    石長德撇了眼他小人得志的神情，垂眼與主位上的石繼環拱手進言：“父親，生意上的事我自會處理妥當，您不必過多擔憂。”

    石繼環蹙眉沉默著，石方德卻當即嗤笑道：“若是你能處理妥當，這事也鬧不得這麼大了！”

    “哥……吉祥木業那邊的事兒你還沒處理好也就算了，怎麼還學起了老好人的做派，那個姓王的要兌錢你就給他兌？”

    燭火之下，石方德越說越激動，他嘴唇嗡動著，時不時還有唾液沫子從他嘴裏飛出：“我聽聞，這才半個下午的功夫，就有不少的主顧聞訊上門了？等到了明天，咱們賬本上流出去的銀元絕不會少於三萬，哥，這筆賬，你擔得起麼？”

    三萬銀元對石家來說，絕不是筆小數目！他們賬本上所有的可流動資產加起來，恐怕也只有七八萬。

    最為難辦的是，資金鍊驀然斷了，石家名下的其他店鋪……還不知能不能撐過去。

    這次事情，對於石家來說，絕對是一個難關！

    石長德神情仍舊淡然，他對上高座石繼環有些不虞的神色，心下一噔。

    在這高門大戶裡頭，果然是親情甚少，利益為多。

    石繼環雖說不將石方德的話放在心上，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下來，他心裏總有幾分動搖的。

    “父親，我私以為，眼前的利益得失固然要緊，可更要緊的是石家與錢莊的聲譽！”石長德微彎著腰，態度分外謙卑，可聲音卻鏗鏘有力：“若是一個商人連起碼的信譽都沒有了，又有誰還會願意到咱們家來做生意？”

    “您也與我說過，商人最重要的，還當屬誠信。”

    見石繼環被石長德說得有些鬆動，石方德眉峰緊鎖，輕扯著唇畔勾出了一抹諷刺的弧度，說話時少了對兄長該有的恭敬：“誠信？打吉祥木業那事發生後，在外人眼裏，咱們家還有什麼誠信可言？你如今此舉，不過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不但損失了財力，也不見那些主顧有誰能真正記住咱們的好！”石方德這次是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