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元正面珠圈外左右各鑄一“大菊長枝葉”紋，精刻絕美，背面是蟠龍圖，左右各一六點花星，外圍的長鬚龍紋飾更是栩栩如生，龍鱗雕刻細密有質，紋飾的相貫線都及其清晰。

    而背面左側則鑄有一串看不懂的字元，石長德推測這字元應當是魯喬治的名字。

    鏡面版底精緻，邊緣線條細緻流暢，除卻這精緻到鬼斧神工的雕刻外，就連銀元的鑄工也極為精湛，浮雕感強烈，字型俊逸……石長德握在手中，細細撫摸著，看得有些痴了，直到鄭懿玲輕咳了一聲纔回過神來。

    “這銀元的雕刻工藝一看便是出自大師之手，實在可以稱得上是出神入化。”石長德忍不住真心感嘆。

    魯喬治倒也不謙虛，笑著說了聲謝謝。

    收回視線，石長德看的出來，魯喬治對他是否能判斷出銀元的成色十分好奇。

    垂眸思索了半晌後，他用兩手指將銀元夾在中間，隨後朝銀元的邊緣輕輕吹了一口氣，下一刻銀元便發出了輕微且悠長的“殷”一般的悅耳銀笛聲。

    “若我所料不差，這銀元是真的。”

    魯喬治聞言點了點頭，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再次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三枚銀元放在桌子上，朝石長德的方向推去。

    “先生再看看這些。”

    石長德饒有興趣的撫摸著三枚銀元，分別在手心裏掂了掂，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這三枚銀元從成色上來看皆是上乘，文字清晰、紋飾精美，其中兩枚是新幣，另一枚則有著些磨損痕跡，顯然是在市場流透過的。接著，石長德拿起其中的兩枚銀幣放到耳邊，用其中一枚銀元敲了敲另一枚銀元的邊緣，聽到銀元發出的“鏘鏘——”聲，方纔將左手邊的銀元放回到原處。

    再度拿起桌上最後一枚銀幣，兩個銀幣互相敲擊之後，卻並未聽見剛剛的清脆響亮的聲音，相反竟有木然的啞聲傳來。

    隨即石長德胸有成竹道：“左側這兩枚銀幣是真，右側這枚摻雜了其他金屬！”

    魯喬治聞言當即朝石長德投去讚賞的目光，示意他猜對了。

    鄭懿玲本不以為然，可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驚訝道：“我從前只聽人講，和銀元打交道久了的人，只消看上一看就能辨別銀元的真假，本以為是坊間誇大之詞，未曾想竟是真的！可是石先生，右側這一枚有著明顯的磨損流通的痕跡，為何你斷定這枚是假？”

    “這三枚銀元從成色上確實是難分真假，若是旁人見著這一枚有流通痕跡，定然大意忽略，而在下則是根據三枚銀元的重量、質感和敲擊的聲音綜合辨別，真假立現！”

    聞言，魯喬治忍不住露出讚賞的神色，點頭應和：“石先生的確好本事。”

    石長德聞言笑了笑，搖頭道：“不是石某人謙虛，做錢莊生意，辨別銀元的真偽和成色可以說是基本功，這些可不能有半點馬虎，若是在下連這點本事都無，可是會吃進夾銅洋鈿，做賠本生意的。”

    鄭懿玲點了點頭，看向石長德的神情摻了幾分異樣的色彩。

    “那石先生能否具體說說識別銀元成色的法門？實不相瞞，我們造幣廠雖說制度嚴謹、用人細緻，但總有那麼些奸邪小人混在工人中間，偷摸著調換銀元，俗話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時日久了，只怕這些混雜的假幣會對銀元的流通造成影響。”

    聞言，石長德也瞭然的點了點頭，工廠工人私下裏偷拿東西是常事，但這京師造幣廠隸屬官府，一般廠裡做活的人自然不敢，但總有利慾薰心之徒，偷摸著調換銀幣，若是銀幣成色相近，可以說是很難鑑別。

    更何況如今銀元正式製造使用的旨意頒佈沒多久，法令還並不完善，市場上本就魚龍混雜，他們錢莊也是常被這些困擾，若是能幫上鄭懿玲，可以說是從源頭上解決銀元市場混亂的問題。

    “鄭小姐有疑問，石某人自然言無不盡。”石長德微微勾了勾嘴角，拿起方纔那一枚摻了其他金屬、銀量顯然不足的銀元，緩緩開口，“真正的銀元，應該是白裡透亮，摸在手裏質軟，兩枚銀幣撞擊時聲音清脆悅耳，反觀這一枚，雖說樣貌上版面平滑、邊道勻稱，雕刻也算精美，在假幣中算是上品了，但比起真銀元，質地手感顯然是不同的。”

    鄭懿玲蹙了蹙眉，接過兩枚銀元仔細摩挲了半晌，綻出一道笑容，道：“的確如此，只是這一枚假幣工藝也算上乘，若不是整日與銀元打交道，哪能一瞧一摸就能分辨，先生果然厲害！”

    “鄭小姐過獎了，這些微末功夫拿不上臺麵的，今日我在造幣廠的所見所聞纔是真正大開眼界，小姐對造幣的瞭解才讓在下歎服！”

    鄭懿玲剛剛打算說些什麼，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的聲音——

    “大小姐，你可在裡面，大人喚你回去有要緊事！”

    鄭懿玲有些戀戀不捨的看了眼石長德，匆匆道了別，這才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出門去。

    臨走之前還不望與二人約好下次再一同會面探討銀元的雕刻工藝。

    待到鄭懿玲離開之後，石長德抿了抿唇道：“在下還有幾個關於雕刻機制作模具的問題想請教大師。”

    “先生請問。”魯喬治攤了攤手，極有禮貌。

    “這雕刻機可是用於事先鑄成的金屬模具？”

    魯喬治沒有答話，反而戴上手套，從一旁的工作臺上，取過幾個物件，遞交給石長德。

    “左邊這些是浮雕作品，右邊的是縮刻成金屬模具，被稱為原模或直雕模。”

    石長德聞言當即仔細端詳起來，半晌之後纔不由驚歎魯喬治的雕刻手藝著實高超。

    “不知大師是否知曉失蠟法？”

    魯喬治想了想，纔開口問道：“石先生說的可是熔模法？”

    “正是。”石長德的語氣中染上了幾分喜意，“我在想，傳統的失蠟法是否也可以應用到現如今的造幣機器中去製造錢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