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長德聞言忍不住驚歎：“此前鑄幣，需將金屬加熱融化再澆鑄在錢範中，工藝繁複不說，效率還極慢，可現如今，這洋機器不僅在常溫下施工，還能大批次生產銀元，當真是妙哉！”

    “你倒是對鑄幣之事瞭解不少。”聽著石長德這番話說下來，鄭懿玲的面色恍惚變了一變，看向石長德的目光也顯然是與之前不同，仿若一時間有了興致般，開始詳細解釋起來。

    “這鑄幣機器是從德國購進的，以蒸汽為動力，造幣速度大概是之前的數十倍，而且鑄造出的錢幣也較之從前美觀精緻了許多，在這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你且隨我來。”

    石長德聞言微微頷首，繼續跟著她朝前走去。

    “你再看著光邊機，這些坯餅經過篩選剔除瑕疵品之後就可以把邊緣的毛頭剔除了，同時還要滾，這樣製出的銀元圖案不易磨損。”

    石長德大為讚歎：“從前的銀幣是用大型衝牀壓成，紋理雜亂，均淺且不規則，遠不如這新幣的絕美精刻，如此之後是否就要開始印花了？”

    鄭懿玲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將一旁經過光邊加工的銀幣遞交給石長德，“你摸摸看，現在的坯餅如何？”

    石長德接過那坯餅，觀察了好半晌方纔試探著問道：“這個硬度，似乎無法直接放入模具中印花。”

    鄭懿玲笑著接過坯餅道：“說的沒錯，要先經過烘洗，軟化之後才能進行壓印。”

    “這坯餅成疊裝入印花機的儲餅筒，由機內抱鉗自動送入模具印花後推出，這印花所需要的壓力視銀元的圖案也有所不同，最後再經過驗銀師的檢驗，就可以投入市場了。”

    石長德聞言所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道：“可否將印花的模具胚借我一觀？”

    “都在那邊，你自己拿便是。”

    石長德聞言當即不在客氣，走到了一旁的雕刻機跟前。

    就在石長德連連稱奇、一直忍不住喟嘆的時候，鄭懿玲在一旁適時講解：“這雕刻機便是將設計製作的浮雕作品縮刻成模具。”

    盯著眼前的模具，石長德有些不解道：“雕刻出的原模應為陽文正字，不能直接用於生產，可是還需翻製成工作模？”

    鄭懿玲一愣，隨即解釋道：“沒想到你竟對模具瞭解不少，的確，生產流通幣的工作模需要量大，所以在實際工藝中，由直雕原模翻制陰文原模，陰文原模再依次翻制二元模、工作模，再由工作模上壓印機生產。”

    “原來如此，勞煩小姐解惑了。”石長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笑朝鄭懿玲拱手客氣道。

    鄭懿玲也跟著笑了笑：“別小姐長，小姐短的了，想必那韓師傅已經告訴你我叫鄭懿玲了，我與你談得來，也算作有幾分投緣，日後就是朋友了，你喚我懿玲便好。”

    石長德聞言一愣，從前他接觸過的女子，並無一人像她這般直接將閨名說出，但卻並未見半分輕浮，只給了他一種坦然大方的感覺。

    朝她行了一禮之後，石長德方纔開口：“在下石長德，四九城內人，經營一些餬口的小本生意，今日來到這京師銀元局當真是收穫頗豐，還要再次感謝懿鈴小姐的不吝賜教。”

    擺了擺手示意石長德不用客氣，鄭懿玲道：“你說這話可就不實誠了，看你這周身的打扮和氣度，做的哪裏會是什麼餬口的小本生意，再說能開得起錢莊的，身家定然不菲。”

    石長德面色微微有些尷尬，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這女子未免也太過直爽了，當真是與尋常女子不同。

    抿了抿唇，鄭懿玲似乎想起了什麼，“我看你剛剛對銀元的雕刻工藝異常感興趣，不如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認識啊。”

    石長德當即欣然頷首表示同意。

    鄭懿玲看他的樣子笑著囑咐了幾句：“我這個朋友呢，脾氣有些古怪，若是待會兒有什麼不合禮數的地方，你多擔待。”

    話音落下，不待石長德回話，鄭懿玲便帶著他朝工廠裡面的一個隔間走了進去，邊走著邊兀自道：“你今兒來算運氣好的，剛巧他在這裏，不然平日裏，我見他一面都難。”

    聽著鄭懿玲的話，石長德對她的這位朋友愈發感起興趣來。

    待到敲過門之後，房門從裡面被開啟，石長德才終於瞧見，房間裡竟是一個金髮碧眼、身材異常高大的洋人。

    雖然坊間一向有傳言稱洋人如何窮兇極惡，但在石長德看來大家只是長相不同而已，都是活生生的人。

    鄭懿玲看著石長德愣在原地，默不作語，心下焦急，當即戳了戳他道：“這便是負責銀元設計的雕刻師，漂洋過海遠道而來。”

    石長德聞言面色一驚，隨即涌上一股狂喜，再度打量了一番那個洋人，這才大步向前，朝他行了一禮道：“在下石長德。”

    起身時，石長德卻發現那洋人正笑著朝他伸出手來。

    石長德有些面色不解的回首看向鄭懿玲，身後的鄭懿玲咯咯笑著，給他比了一個雙手交握的姿勢。

    石長德當即會意，伸手握住了那洋人的手。

    “先生你好，我是來自義大利的魯喬治，很高興認識你。”

    就在是石長德垂眸的瞬間，那洋人卻說了一串略顯生硬堅澀的國語，石長德一時間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洋人竟能說國語。

    “魯喬治先生來大清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基本的交流沒有問題。”

    似乎是看出了石長德的疑惑，鄭懿玲適時解釋道，石長德聞言感激地朝她那邊看了一眼。

    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幾人各自落座。

    “聽說石先生是做錢莊生意的，那麼我便出道題目考考先生。”

    魯喬治的話音落下，看到石長德點頭之後，便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塊銀元，放到石長德面前讓他辨別真假。

    石長德的目光落在那銀元上之後當即一驚，迅速將銀元拿起細細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