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晚耳根都紅紅的:“我沒說趕你走。”

    他只是不習慣，而且大家心裏都清楚公子無觴不可能不走。

    只是在這件事上，公子無觴是感性，他是理性而已，公子無觴也清楚自己肯定會回玉磯山，但他就是想要阮晚的態度，想要他依依不捨的撒嬌。

    阮晚呢，他對公子無觴是抱著投機主意的態度，公子無觴能幫他，當然皆大歡喜最好不過，公子無觴不幫他，他就費點功夫，也不會去怪公子無觴。

    幫他是情分，不幫他是本分，就算阮晚之前嚷嚷得再厲害用公子無觴幫他出氣，他仍舊很有底線也很有自知之明，若真的對公子無觴產生依賴，豈不是一輩子受制於人？

    公子無觴縱著他，那可以說是談戀愛的偏愛，要是以後分手了，來個反目成仇豈不是就刺激了？

    不行不行。

    公子無觴幽幽嘆氣，每個動作都帶著朦朧淡香:“我不想離開你。”一點都不願走，好想一直在他身邊。

    阮晚反手摸了摸公子無觴下巴，像是撓小狗一樣:“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一輩子只見這麼一面，哪兒來這麼黏人。”

    抱著自己人不說話，委屈成一團似的靠在他肩膀上，阮晚一下子心尖都酥了。

    “我之前就是太畜生了，居然把我這麼漂亮的寶貝兒幹晾著。”

    “再也不做直男了一定要最疼我的小寶貝兒，哪能讓你受這委屈。”

    “我的小相公？夫君？老公？不氣不氣了啊。”

    “...”

    誇張痛罵自己冷落公子無觴的直男行徑，雖然阮晚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但是這公子無觴什麼人，比猴還精的人，就是要這麼浮誇的演技才能讓他滿足。

    幾聲相公夫君喊的公子無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晚兒好色他是知道的，不過何時這樣..這樣過。

    阮晚的心思是飄到別處去了，他想救梨曲出來，但是公子無觴在這裏，他根本不敢有大動作，他並不喜歡公子無觴插手他的事情，或許他要廢九牛二虎才能做好的事情，公子無觴輕飄飄一句話就可以解決問題。

    越是這樣，他就越會變成廢柴，只能等公子無觴走了，他才能好好蹦躂。

    哪怕知道公子無觴走了，阮符月，軒蒼骨，江海棠，厚玉...太多人，沒有一個會放過他。但是公子無觴能護他一時，不可能護他一世吧，公子無觴在這裏雖然能保護他，也限制了他能蹦躂的可能性。

    阮晚甜著嗓子叫喚了半天，公子無觴安靜下來，靠在阮晚頸肩，他知道了，知道阮晚在想什麼。

    無奈輕嘆，終究是拗不過這個倔脾氣的孩子的。

    鬧脾氣的聖人還是被哄好了。

    送走公子無觴那天排場比來時還大，所有人都以為阮晚會捨不得甚至有可能跟著公子無觴回玉磯山，畢竟他招惹了不少麻煩。

    但令人驚訝的是，阮晚他壓根沒到場。

    公子無觴不怪罪，旁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無觴聖人回觀了，另一場風波又要生起了。

    王都今日新起了個去處，白骨書院。

    說是書院，這裏頭更像是烏煙瘴氣的煙花地。

    每個小屋裏都有知書達理的女子，挑了自己喜歡的書，女子便會朗朗為你誦讀，當然，也提供特殊服務，不過要另加費用。

    若說只是個新奇的尋歡地倒也罷了，這裏還有不少人更喜歡的服務——偵查情報。

    只要你需要，付了銀子，三日之內便能得到想要的訊息，如果想要減短時間，加錢就行。

    白骨書院就是個金錢至上的地方。

    書院是四合院的結構，隔開了約摸十幾個小屋，每日都無空房，書院的主人不喜歡門外大排場龍的樣子，所以就要求客人提前一天預約。

    這裏的僕人不能稱之為僕人，她們大多數都為美豔的女子，身著綾羅綢緞比一般的女子要顯貴得多，都是知書達理出口成章之流，這裏面有煙花女子也有官家小姐，她們的名字皆為花名。

    正屋是書院院長的，喚做鳶尾的侍女款款移步進屋:“院長，有人請見。”婀娜蓮步撩起層層珠簾。

    鳶尾將請見的帖子放在珠簾後的書桌上，一握纖腰被掐了一把:“鳶尾這腰粗了，莫不是吃太好了長肉了？”

    桃花眼流轉黠光，風流之態盡顯，白骨書院的主人正是當朝刑部侍郎，阮晚。

    鳶尾嬌嗔，青蔥般的指尖一戳阮晚胳膊:“慣會取笑人家。”

    蘇希剛進屋，就聽見裡面咯咯的嬉戲聲，臉上一垮，爺你還真是不怕死的主兒，聖人估計還沒回觀，你就開始找姑娘了？

    阮晚看見蘇希進來了，佯裝正經地咳咳幾聲清了清嗓子:“你先出去吧，東西我看了，先把款爺請到客屋裏，爺等會就過去。”揚揚頭示意鳶尾下去。

    鳶尾姿態萬千地撩開珠簾出去，路過蘇希身邊時還含羞嬌笑了下。

    蘇希撩開珠簾:“爺知道是誰麼。”蘇希指的是桌上請見貼的主人。

    阮晚晃晃二郎腿:“知道啊。”這個人會來是阮晚意料之中的事情。

    後者皺眉，擔憂地開口:“既然知道，你就不怕嗎。”蘇希實在沒想到這個人會來，他想到了所有可能拜訪的人，就是沒想到他。

    捻了桌上的請見貼在手裏把玩，隨手丟在桌上:“慌什麼，讓他多等會。”至少讓自己先睡個午覺養養精神，纔能有力氣應付吧。

    蘇希見不得他這幅死狗樣子，啐了一口轉身出去查房了。

    查房這個詞是阮晚說的，蘇希也問過，阮晚就說是檢查房間，蘇希總覺得不對勁，但是又覺得再怎麼不對勁也無傷大雅，就隨了阮晚的說法。

    阮晚伸伸懶腰癱在旁邊的羅漢床上，公子無觴喜歡這玩意，他也弄了個，怎麼說呢，感覺一般，老妖精走的時候他沒去，沒什麼大感覺，現在躺在他喜歡的羅漢床上，倒是有些感觸了。

    抓了旁邊的毯子蓋在身上，睡不著，翻身起來，算了，就去會會他吧。

    吩咐外面的侍女進來收拾乾淨自己，撿了桌上的請見貼，讓紫鳶引自己去那屋子。

    白骨書院的客房陳設並不奢華考究，大多按照樸素簡約的風格擺置，薰著普通的沉香，這樣的屋子能讓大多人靜下心來。

    屋內，後面是一排書架，前面是一張矮几，旁邊是侍女牡丹輕聲誦讀後瀾國法。

    來者一身雪衣，宛如裹有月華般，素雅清貴，眉眼間是涼薄月色，墨發瀉落更有遠逸之感。

    沈素凰，阮晚最煩的一個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之一。

    蘇希坐在矮几外側，正客客氣氣地同沈素凰講生意。

    阮晚進來了，揮手示意蘇希出去。

    蘇希白了阮晚一眼，不是說睡覺嗎，你這是眼睛眨巴了幾下就醒了吧，虧得他擔心阮晚耽擱了給沈素凰落下口舌特地跑過來應付著。

    不過沒事，蘇希叭叭叭說了一堆，沈素凰除了偶爾點點頭就沒說過話。

    正好蘇希快編不下去了，立馬站起來狗腿陪笑:“院長請。”你行就你來吧，蘇希抱以同情的眼神給阮晚。

    阮晚嫌棄看了一眼蘇希，廢物；一撩衣襬，坐在蘇希坐的地方。

    “這位款爺真貴氣，不知有何貴幹？”在書院裏張口閉口款爺雖有些齣戲，但阮晚的職業病，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

    沈素凰定定注視他，白衣浮動滿是霜雪之姿。

    沈素凰給他倒了一杯茶，阮晚忙雙手接下:“多謝。”

    牡丹誦書的聲音作用跟背景樂差不多，畢竟面對沈素凰，阮晚甚至可以做到心無旁騖。

    “來查人。”沈素凰說出了今日在白骨書屋的第一句話。

    阮晚握緊了拳，沈素凰這廝也挺配合，假裝不認識自己，只不過他要查誰，公子無觴？厚玉？還是軒蒼骨？莫不是要查皇帝吧，其實阮晚也覺得百里錦黎很有問題。

    在阮晚腦子轉動得飛快時，沈素凰在對面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炸掉了阮晚所有的思緒:“刑部侍郎，阮晚。”

    一杯茶險些灑在身上，牡丹也震驚得忘了繼續讀下去，阮晚意識到失態，示意牡丹出去，頃刻間臉上又換了笑臉:“這人的活兒也不是第一回接了，可惜啊，咱們能力有限。”雖說外面傳的都是白骨書院裏只要給錢，沒有不能打聽的訊息，只要你給錢，就連皇帝的褲頭是什麼顏色都能給你查清楚。

    現在還能怎麼辦，不管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推在自己無能身上，對外不是對白骨書院院長有利，就是對刑部侍郎有利。

    要麼人們就說白骨書院神通廣大，要麼就說刑部侍郎牛逼，就這兩個選擇，總要舍一個。

    可是跟沈素凰打交道的地方在朝堂，今兒公子無觴走了，明天他就得還朝，有的是水深火熱等著他。

    沈素凰默了一會兒，再抬眼時那眸子裡盈滿溫柔月色:“莫鬧了。”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阮晚有點反應不過來，厲害啊..你唱戲的嗎變臉那麼快。

    慵懶地撐著下巴，阮晚雖是心裏緊張著但臉色如常:“誒，丞相大人這就不懂了，我這不是實話實說嗎，什麼叫做男人永遠過不了自己這關，這就是說的我你知道嗎，特別還是這麼剛毅堅強又深沉的男人。”

    沈素凰皺眉:“何人查你。”自動忽略阮晚說的這一大段話，突然意識到他剛剛說的，這個人的活兒也不是第一次接，難道還有別人查阮晚。

    阮晚最佩服沈素凰的，就是他真的是一個渣男屬性的人，媽的這種無微不至的溫柔，他能發現一句話裡微妙的地方並提出來加以揣測，然後自動遮蔽對自己沒有用的語句，他的話雖然少，但每一句話都是面面俱到。

    半開玩笑似的:“對啊，厚玉小美人天天到我這裏做客來查我呢，你要爲了我跟你的老相好反目成仇嗎。”

    白骨書院開張快兩個月了，阮晚也做了不少生意，白骨書屋的名氣在王都也算挺大，這沈素凰不偏不倚在公子無觴走的時候來了，嘖，這個事情倒是挺匪夷所思啊。

    沈素凰果然不理會阮晚的胡說八道:“他走了你不高興。”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阮晚摸摸自己的嘴角，不高興？沒有吧，有那麼明顯嗎，難道跟公子無觴關係已經這麼好了？

    阮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不高興什麼，下意識順嘴問了一句:“你覺得我不高興什麼？”在感情方面阮晚一向比較呆，沈素凰說話碰巧能一針見血，聽聽也無妨。

    沈素凰垂眸，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杯沿的水汽:“習慣。”公子無觴的陪伴讓阮晚習慣了，現下突然走了，不習慣，自然會不高興。

    阮晚嘆口氣，果然沈素凰是個眼睛狠毒的人啊。

    轉念一想:“習慣這件事你和你家奴才不是更熟悉？”沈素凰跟青湖這兩個人才，纔是最會讓別人養成習慣的人。

    沈素凰收回手，深深看向阮晚:“若你願意，我也可以。”也可以像公子無觴那樣，讓他依賴，成為他信任的人。

    阮晚嗤了一聲，就勢躺在地上:“別了吧，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可是大將軍王一派的，你今天來這裏，不就是保皇派的人要對我下手了麼，阮符月，厚玉..嘖嘖嘖，想想我也很有面子，我要死也得拉一個下水啊，我不用你幫我，你哪有我家小甜甜的本事。”現在在阮晚概念裡，再也不能多一個公子無觴這樣的人，再多一個，他就真的成廢物了。

    沈素凰歪頭下意識問道:“誰。”小甜甜？那是誰。

    阮晚噓聲，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讓沈素凰知道他給公子無觴起的那些外號:“好了，這茶我請了，恕不奉陪，自便。”撣撣衣袍就要出去。

    手腕被握得緊緊的:“是誰。”沈素凰鍥而不捨的問。

    阮晚轉身:“沈丞相，你我非親非故素不相識，你是用什麼理由向我表現出這麼理所應當的佔有慾的，我跟你很熟嗎？”

    阮晚終於跟沈素凰翻臉了，後者沒有生氣，也沒有鬆手，低噎的聲音似是嗚咽:“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