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風雨欲來
沈素凰跟阮晚變成好朋友了。
這是阮晚自己都沒想到,蘇希用看鬼的眼神看他的時候,阮晚自己也是懵的。
沈素凰確實是個良師益友的好形象,跟他交朋友有什麼不妥嗎。
阮晚忍不住問了蘇希那副表情是什麼意思。
後者深思熟慮後:“只是覺得爺會影響沈丞相,白璧蒙塵是很簡單的事情,連聖人都不能免俗,更擔心丞相了。”
阮晚給他腦門上來了一記暴慄,這小犢子胳膊肘老是朝外拐,早知道還不如把他賣給青湖得了,沒良心的東西,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還幫著別人說話。
被阮晚敲了的蘇希覺得自己很委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爺這麼大一坨墨,總能無意間就玷汙別人,比如自己,在此之前他還是個品行高尚的“樑上燕子”。
跟了阮晚之後不出意外的變得卑鄙無恥。
早朝的時候難得見百里錦黎親自來,阮晚不在的一段日子裏麵老覺得百里錦黎以往跟現在的差距很大。
是他的錯覺嗎。
老是覺得百里錦黎在軒蒼骨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把權利抓了回來。
從以前的連早朝都不上了,到現在能在朝堂上聽大臣上奏並且能做主了,軒蒼骨雖然有危機感,但百里錦黎的變化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如果他此時制止,只能被咬一口狼子野心,倒不如暗裏部署,迎一場惡戰。
阮晚耳朵裡聽著百里錦黎稚氣未脫的話語,眼睛觀察他不時被國事困頓的疑惑。
“刑部侍郎留下,這些事情交由皇叔處理,退朝。”
阮晚頗為讚許地想,小皇帝這麼做對軒蒼骨算是羞辱,對別人來看,就是皇帝懂事了。
交由皇叔處理,這是皇帝放權給軒蒼骨,那麼問題就來了,軒蒼骨的權利何時需要軒蒼骨來放。
等等?什麼刑部侍郎留下?
皇帝先行到後殿去了,百官陸續退出大殿,皇帝身邊的太監抱著拂塵到阮晚跟前:“阮大人,請吧。”
自認倒黴地站起來,跟太監走到後殿。
百里錦黎總帶有嬌軟的小兒氣,不像皇帝,像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富家公子,見阮晚進來,屏退了兩邊的下人。
桌上的玉璽旁邊放著鳥籠,鳥籠裡是羽色金黃的小雀。
“微臣叩見皇上。”阮晚做足了禮。
百里錦黎用毛筆伸進籠子逗弄小雀,清澈的眸子彎彎的:“皇叔說了,刑部是朝廷樞紐,刑部侍郎自然也是樞紐重臣,不必多禮。”語氣軟軟的,跟向大人討糖吃一般。
阮晚緊張,跪在地上攥緊衣袍:“禮不可廢。”阮晚憋了半天,才說出怎麼一句話。
皇帝的話果然比一般人難揣摩,他裝得再像,也是皇帝。
皇叔說了?那就是軒蒼骨了,軒蒼骨在皇帝眼裏就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說刑部是朝廷樞紐,刑部侍郎是樞紐重臣,阮晚不敢謝恩,軒蒼骨覺得是,萬一皇帝不覺得是呢?軒蒼骨說他是朝廷的樞紐重臣,是誰的朝廷呢?他要是謝了這個恩,豈不是大不敬了。
百里錦黎開啟鳥籠,拍拍籠子,讓小雀飛出來,放鬆下來倚靠在龍椅上,明黃皇袍上五爪金龍栩栩如生。
阮晚低著頭,做足了忠臣的模樣,耳邊是輕微的腳步聲,阮晚看見在大理石地磚上踩著的靴子,同樣繡著張牙舞爪的金龍。
從前只覺皇帝是個小孩子,如今才知道,皇帝就是皇帝。
君王俯下尊貴的頭顱:“朕騙你的,皇叔沒有這麼說過。”輕輕的,像是一個淘氣的謊言。
阮晚將身子壓得更低,嘴裏說出求生欲極強的話:“臣只需做好皇上的臣子,他人議論並不重要。”
百里錦黎不會要拿他開刀吧,阮晚手心滲出細汗。
後者見到阮晚這樣緊張的樣子似乎很開心,聲音裡是難掩的愉悅:“啊,真的嗎,朕還以為你會更喜歡皇叔說的,特意想了很久纔想到怎麼騙你呢。”像是爲了阮晚廢了好大功夫又前功盡棄似的,委屈不已。
阮晚已經在發抖了,可百里錦黎仍是軟軟的無害模樣。
阮晚穩好情緒:“皇上明鑑,臣與大將軍王不熟,臣怎麼會喜歡大將軍王說的。”就差拍拍胸口表忠心了。
百里錦黎踱步回到御案後,手握雕有龍頭的扶手,坐回龍椅上:“起來吧,坐。”
皇帝賜座,做臣子的不想坐也得坐,阮晚心裏懸懸得坐下。
百里錦黎抬起手,拾了逗鳥的筆,阮晚以為他要寫什麼,那筆只是敲了敲籠門大開的鳥籠。
之前繞著宮殿頂梁飛了幾圈的金色鳥兒停在雕角上,百里錦黎用筆敲了籠子後,拍拍翅膀竟然飛回御桌上,一跳跳回籠子裡。
百里錦黎關好籠子:“鳥兒能飛出去,是主人允許的,主人要它回來時若不聽話,你說該怎麼辦呢?”苦惱地偏頭看向阮晚。
阮晚已經不再那麼緊張,他不能說錯話,不能讓皇帝抓住把柄:“若不回來,皇上該想想為何不回來,既然鳥兒原本溫順,為何突然不聽話了呢。”
後者頓悟地點點頭:“啊是這樣啊,多謝侍郎指點。”於是甜甜地笑了,朝阮晚點點頭。
阮晚撣撣衣袖:“不敢,若無事臣先告退。”
“你上回也是這樣說的。”百里錦黎乍然說道。
上回?阮晚憶起,在石子路上衝撞皇帝的時候,那個老太監攔住自己說放肆,自己請了罪後也是這樣跟百里錦黎說的,若無事,就先告退了。
百里錦黎歪頭:“若朕說有事呢。”
阮晚連忙站起來,又到前面跪下:“臣萬死不辭,悉聽尊便。”皇帝這是要幹什麼啊?他要逼自己轉移戰線?雖然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站在軒蒼骨一派,但是轉陣保皇派活命的機率恐怕更小。
百里錦黎笑:“何須萬死,刑部侍郎乃大將軍王左膀右臂,大將軍王忌憚朕這椅子有些時候了,刑部侍郎怎麼看?”
阮晚哽住,根本沒想到皇帝會這麼直白的問,這麼直白的說。
“臣..臣與大將軍王真的不熟。”
“哈,刑部侍郎果然想左右逢源呢。”百里錦黎說,“若大將軍王逼宮,該如何?”
阮晚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恭敬地又俯下身:“自然是,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