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真假難辨
達塔喜上心頭,連忙問:“那夫人可有十全之策?”
夫人招手示意達塔側耳過去,在他耳邊說如此這般……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達塔便來到一處藍白相間色的帳篷門口,與帳內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便進去了。
這帳篷雖是藍白相間色,但大小卻比其他王室成員的帳篷小很多。帳篷裡只有兩人,分賓主坐定,達塔環顧四周,謙遜地說:“大當戶,我們自從去年入冬就離開大漠,隨大單于南遷至此。這幾月來,長城以外的牛羊都被我們收的差不多了,唯獨這長城以內的財富,我們卻得到的很少。”
達塔口中所稱的大當戶,是老上單于長孫孿鞮烏若,也是後來的軍臣單于長子,由於是晚輩,老上單于分配給他的財富和人口卻是王族中最少的,相比他叔叔右賢王孿鞮伊稚斜(音衣志查)有著二十多萬的人口,控弦之士(能上戰場的人)近四萬,烏若只有不到四萬人口,控弦之士不足七千人。
烏若聽達塔說了半天,只管喝酒吃肉,並不迴應,想看看達塔到底想說什麼。
達塔照著夫人昨天交代的,跟背書一般:“我們就算得到再多的牛羊,卻沒有增加人口,按照我們五中抽一的徵兵制度,您的威望始終只會在幾個叔叔之下!更別提跟父親……”
“慢著!”烏若把酒碗往桌上使勁一放,抹乾嘴巴就質問達塔:“骨都侯此番是來勸我造反的?你的腦袋放在肩上不舒服?”
達塔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俯身低頭哭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達塔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心裏還在埋怨夫人出的餿主意。
達塔顫顫巍巍的接著說:“您就是借我個膽,我也不敢啊,我只是想著……想著幫您,幫您提升威望,我有可靠訊息,蕭關唾手可得,您要是願意出兵,拿下蕭關,定能讓大單于對您刮目相看。”
烏若這才消氣,拿起羊腿大吃了一口,接著卻嘆了一口氣說道:“起來吧,我誤會你了,在我們大匈奴,只有你還能替我著想啊,可是我這一萬人馬,即便是攻破蕭關,我也會損失不少勇士,只怕是得不償失!”
達塔這才鬆了口氣:“大人您無需擔憂,我保證您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蕭關拿下,還能收穫不少人馬,甚至是趕回一大群牛羊。”
烏若半信半疑,心想有這等好事他怎麼會想起我,而不是去討叔叔的歡心。於是烏若接著問:“天下有這等好事?那你何不跟大單于彙報,反而來找我?”
達塔感覺很快就能說服烏若,於是壯起膽子說:“前些日子大單于派了大都尉前去搶關,不是失敗了嗎?我此刻再去找他,他肯定不會同意,況且他寵信中行說,而中行說一向和您叔叔走得近。”
達塔抬頭望了望烏若,見他並沒有動怒,反而是耐心地聽著,於是接著說:“如果單于得知這個訊息,中行說一定會舉薦您叔叔,這樣一來,功勞都是您叔叔和中行說的。我心底裏一直認為,您雖然年幼,但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管理百姓都要強過他們!”
烏若聽了達塔這位外姓重臣的話,心裏有點飄飄然了,於是問達塔如何拿下蕭關,需要多少人馬。達塔將夫人說的情況再說了一遍,但強調韓安國帶著三萬漢軍在居延澤一帶,為防止他得知蕭關失守回來搶關,還需至少帶五千人馬才保險。
烏若還在猶豫當中,達塔催促說:“大人切莫再考慮了,一旦李廣兄弟被察覺或者那群流浪漢人被驅逐,我們就錯失良機了,還望大人早作決斷。”
烏若一咬牙,召來幾位千長,集合五千騎兵,吃飽喝足,準備第二天出發前往蕭關。
達塔本想一起前往,無奈此事尚未向大單于彙報,不能私自離崗,而且此事成敗未知,若是烏若成功了,他便是賣了烏若一個人情,若是烏若失敗了,他便派人暗中刺殺烏若,在單于面前來個惡人先告狀。
當天中午時分,達塔回到自己帳篷中,達塔夫人見他滿臉得意,知道已經成功了一半,於是連聲稱讚夫君好本事、好頭腦。
夫人聽了達塔後續計劃後,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了,一旦烏若失敗,她是知情人,達塔又豈會放過她?
於是夫人對達塔說:“夫君,雖說我纔剛回來,都沒能好好伺候你幾天,不過還是懇請你允許我隨烏若一起前往蕭關,一來我可以確保李廣和那批漢人按計劃行事,二來如果事情有變,我也可以從中響應夫君。”
達塔一時正在打著如意算盤,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夫人。
第二天,烏若果然點齊了五千騎兵,吃飽喝足,正準備出發。烏若原本還指望達塔同行,不料看到一個漢人女子騎著馬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抹了額頭的汗說:“大當戶,我也要隨軍前往蕭關!”
烏若一時莫名其妙,驚問:“你是何人?為何是漢人裝扮?”
達塔夫人喘著大氣說:“我是左骨都侯夫人,匈奴人娶個漢人成家不是很正常嗎?我夫君跟您說的可靠訊息就是我告訴他的。”
“這麼說,你是來邀功的?骨都侯是怎麼管教你的?”烏若有些鄙夷地說。
達塔夫人不愧對人的心理很有研究,尤其是對男人。她嘴巴一噘,眼睛一眯,賣起萌來:“他纔不敢管教我,我做這一切就是要證明,我們漢人女子不只是會洗衣做飯,照樣可以行軍打仗,比你們匈奴女子更招人喜歡!”
這一下逗得烏若和幾位千長哈哈大笑,突然烏若又多問了一句:“既然是漢人女子,為何還要幫我們?”
達塔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單于庭說道:“我想漢監大人已經替我回答過這個問題了,我想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吧,這一路上您肯定少不了我的幫助,到了蕭關您就知道了。”
烏若只好拔出彎刀,往前一舉,這五千人馬便挪動陣腳,隨著烏若前往蕭關。一路上沿著長城,偃旗息鼓繞過北地郡,從長城缺口進入漢境,一直到蕭關以北的安定郡。
烏若準備大張旗鼓,屠殺一個縣城作為據點,順便製造恐怖氣氛,讓漢人聞風歸降!
達塔夫人連忙勸說:“大人何必在此浪費時間呢?我離開蕭關的時候,在前方不遠處就是牛羊成群,商旅遍地!”
烏若將信將疑,這時一個千長對他說:“大人何不先派我等前去檢視呢?”
於是,這個千長派了一名什長領了十名騎兵前往打探,在距蕭關約二三十里的地方,確實如骨都侯夫人所說:幾名漢人守著幾群牛羊悠閒地吃著草,一隊商人拉著沉甸甸的貨物慢慢地往金城(今甘肅蘭州)方向去。
這什長看到如此情景,忍不住就要動手,被隨從勸住:“這畢竟是在關前,漢軍指不定有所防備。”
什長回到烏若大部隊,將關前情景描述一番,這下烏若才相信達塔夫人所言不虛。於是對夫人說:“那李廣是否可靠?他如何跟我們接頭?”
夫人不慌不忙地說:“待傍晚時分,我穿這漢裝隨行人入城,自然有辦法給李廣傳遞訊號。”她說著亮了亮手中的弓箭。
“大人只需帶一千人急行前往蕭關,入夜後在城外兩裡的密林裡駐紮隱蔽,但凡聽到關中鳴鏑(響箭)聲響,就引著部隊急速趕往關內,那群流亡的漢人自然會給大人偷開城門。”
烏若有點疑惑:“我既然帶著五千人馬出來,若按夫人所說,只帶一千人馬去取關,那剩下的四千人馬如何處置?”
達塔夫人不屑地說:“大當戶,這您還要問我呀,當然是讓他們跟在後麵呀,取了蕭關,那裏還有牛羊財富等著大批人馬去收呢!”
烏若點點頭:“就依你所言,若是此事成了,給骨都侯和你記一功!”
於是達塔夫人(小妮子)辭了烏若,一人一騎徑直奔向蕭關,向守城士兵通報一番,便入了城。
小妮子騎著馬走在大街上,還沒到李廣營房,卻被李廣遠遠望見,李廣撇了李蔡等人,飛步穿過人群趕到小妮子馬前,一把抓住韁繩,大呼一聲:“城中不得騎馬賓士,違令者斬!你怕是敵營偷進關來的奸細?”
小妮子先是一驚,等回過神來,看到是李廣,真是又氣又喜,連忙翻下馬來要打李廣。看到隨後趕來的巡城士兵,這才留了他幾分顏面。
李廣跟李蔡交待了幾句,李蔡便帶著士兵離開了……
李廣營房中,小妮子背靠著炕櫃坐在炕頭上,端著湯大口吃著饃饃。李廣、李蔡、恭業站在地上你瞅我、我瞅你,抿著嘴傻笑。
小妮子吃飽了,摸了摸肚子說:“你們看夠了嗎?匈奴五千大軍已經在城外等著了,你們還在這傻笑!”
李廣連忙伸出脖子踮著腳,假裝張望:“匈奴在哪呢?”
氣的小妮子從炕頭一骨碌爬下來,李廣這才言歸正傳。李廣問清了小妮子這一趟的來龍去脈,連忙奔向王慶營房彙報,以便在天黑前部署。
李廣走了,爲了打破尷尬氣氛,恭業打趣說:“好生俊俏的達塔夫人啊!小妮子原來還是丞相夫人呢!”
“什麼?你們叫我小妮子?曾老伯這麼叫我也就算了,人家歲數在那裏,你叫我小妮子,是你太老還是我太小?”她說著就來掐恭業。
恭業連忙遮擋,等她氣消了,才一本正經地問:“姑娘姓甚名誰,可否告知?我常聽李將軍如此稱呼你,原來是誤會了。”
“我與曾老伯本不相識,與達塔是夫妻之名倒是真的,只是張掖是我故鄉,聽達塔說起此事才前來蕭關。”這小妮子說著說著有點憂傷了。
“夫妻?”李蔡和恭業異口同聲,表示很失望。
“名義上的,我前些年與家人慪氣,見不得阿爹重男輕女,出走塞外,不想被那匈奴擄走,配給達塔做了夫人。”小妮子想想還有點懊悔。
“可為他生得一男半女?”這話估計也就李蔡問的出來,他彷彿在給李家挑選媳婦一般。
“什麼是一男半女?我們穿長裙的比你們穿短襟的差在哪裏?我既然敢跟阿爹鬧翻,我又豈會輕易隨了達塔的願?我們可是分房睡的!他哪敢近我的身?”
小妮子對李蔡頗為不屑,隨後對二人說:“我自幼就嚮往塞外彎弓射鵰的生活,前些年漢匈相安無事,我在匈奴那也就平平淡淡地過著,不曾想匈奴竟然敢欺凌我的故鄉,我便想著伺機離開復仇。”
恭業白了李蔡一眼,問小妮子:“姑娘既然是張掖人,莫非是那城北張家村的人,也姓張?”
李蔡平日裏覺得恭業挺機靈,這一下怎麼如此犯傻。沒想到小妮子竟點了點頭說:“沒錯,我就是張家人,只是阿爹重男輕女,並未給我取名,認為女孩子隨了孃家姓便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