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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文武相濟

    這一次,李廣可以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全軍覆沒了。

    李廣和張騫帶著人馬回到長安。天子將二人召至宮中。

    天子責問張騫:“博望侯足跡遍佈西域各國,此次讓你單獨領兵,為何還能延誤期限?”

    張騫不作任何解釋,回答天子:“臣自知延期,按律當斬,臣只求傾盡所有,延續性命。”

    天子見張騫不說原因,他也不想多問,張騫本是天子十分器重的幾個人之一,就這麼辦吧。

    天子見李廣站一旁,只問李廣:“斬首多少?”

    “近四千人。”李廣如實回答。

    天子威嚴地“嗯?”了一聲,李廣知道還有機會,接著說:“射殺伊稚斜長子烏維。”

    天子驚異地說:“哦?烏維被射死了?你能確定嗎?”

    李廣描述當時的情景:“灌將軍在前開路,烏維先後從側面和正面放了兩支冷箭偷襲他,導致灌將軍戰死。臣射箭將烏維反殺。”

    天子搖搖頭說:“據朕所知,烏維跟伊稚斜一樣狡詐,他不會當麵出手,因為在那之後,衛青還見到過他。”

    李廣感嘆道:“或許是臣當時兩眼昏花,誤以為射死的人是烏維。只是可惜了灌將軍啊!”李廣說完便哭了起來。

    天子見李廣哭的很悲傷,他對李廣說:“灌強一門忠烈,如今戰死疆場,朕不能有負於他。”

    李廣跪在地上,哭著對天子說:“臣請求陛下恢復灌家侯爵!”

    天子問:“灌強可有子嗣?”

    李廣更加悲傷地說:“雖已成婚,但膝下無子,只有堂弟灌賢尚在。”

    天子於是下詔:恢復灌強潁陰侯的爵位,並封灌賢為臨汝侯。

    天子安排好灌家侯爵的事情後,對李廣說:“將軍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李廣叩謝後,躬身退出殿門。

    李廣回到家中,正準備把恢復灌強侯爵的事告訴張雪,發現張雪已經知道灌強戰死的事實,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面嚎啕痛哭。

    婉兒和田田被擋在門外,李廣和恭業更是不能進去。

    大家心裏都知道,再多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李敢一直想不明白,就憑自己的本事,尚且能夠在匈奴陣中來去自由,為何灌叔就這麼倒下了。

    只有李廣和恭業能夠體會到灌強的悲哀,人活一口氣,灌強爲了潁陰侯這個頭銜,奮鬥了半輩子,他想得到的,遲遲沒有出現,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用生命去換取最後的尊嚴。

    儘管灌府更換了門庭,門楣上重新掛上了“潁陰侯府”這塊牌匾,張琪多次過來勸說張雪回府,但張雪卻不願意再住進去。

    李廣回想起當日在藍田的誓言,灌強已經先走一步,做大哥的只想隨後而去。

    恭業連忙勸住,對李廣說:“大哥就算要走,也得等我走了才行!”

    李廣不想再失去恭業這位好兄弟,這才作罷。

    自從灌強走後,李廣和恭業兩人終日鬱鬱寡歡,李敢也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不回家。

    李廣和婉兒商量:“灌強老家是睢陽人,我們不如把他生前的衣冠葬到他老家去吧。”

    婉兒覺得如此甚好,自己也可以去看望自己的兄弟。

    李廣於是叫上恭業和張雪一同前往。

    李廣一行人先是來到睢陽王府,此時長兄劉買已經薨了,侄兒劉襄繼承爵位,他對這位姑姑並沒有太多印象,因此並不是很熱情。

    婉兒覺得在如今的梁王府待太久也很無趣,於是匆匆告別,和李廣一起到了灌強的老家。

    李廣和恭業幾經尋訪,才找到灌家的祖墳所在。費了大半天時間,纔將墓穴挖好。

    李廣將裝滿灌強衣冠的箱子妥善地放到墓穴中,又費了小半天時間覆上土。

    恭業提議道:“灌強生前好歹也是個侯爺,咱還是替他立個墓碑吧,不能這麼草草了事了。”

    李廣看天色已晚,便對大家說:“我們今晚先回睢陽城找個落腳的地方,明早再去尋訪石匠。”

    一行人下了山,趁著天還沒黑,趕到睢陽城中,找了一家茶館落腳。

    當天晚上,大家因為太累,早早地睡了。

    現在的梁王劉襄喜好夜間生活,因此睢陽城並不宵禁,即便是到了亥時(晚上十點鐘),街上仍然可以看到過往的行人。

    就在兩條大街交匯處,站立著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他長得眉清目秀,一副書生模樣,他身穿一領灰色長袍,背後還有一個圓錐形的高帽。

    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是,他左手提著一隻燈籠,右手拄著一根柺杖,背上的竹筐幾乎把他的腰壓彎。

    天空中突然飄起一陣細雨,這名書生連忙躲到最近的屋簷下。

    他還沒來得及放下竹筐,屋子開門了,裡面走出數名男女。

    空氣中瞬間瀰漫着水粉的香味,以及嗆人的酒味。

    書生急忙退到一邊,屋裏出來的男人伸手將書生一推,大罵道:“哪來的要飯的,掃了老子的雅興!”

    這書生差點跌倒在地上,爭辯道:“我纔不是要飯的,我靠自己的筆桿吃飯,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書生話音剛落,屋簷下這群男女發出一陣殺豬般的笑聲,男人譏諷道:“如今的天下,居然還有人靠筆桿吃飯,真是蠢得可憐啊!”

    書生自言自語:“我時常聽聞父親說起梁園,孝王在時,天下名人雅士常聚此地,我此番慕名來遊,卻沒想到盡遇到些腌臢。”

    “你說誰是腌臢?信不信老子一掌扇死你?”男人的手已經舉到半空中,卻戛然而止。

    書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不敢相信,盛世之下,在這睢陽城竟然有人會如此蠻橫。

    書生抬起頭,發現有人早已將這男人的手腕牢牢抓住,讓他動彈不得。他慢慢地彎下腰,口中喊道:“軍爺,饒命,我自己打嘴巴,疼疼,放手吧!”

    這名軍爺輕輕一扔,便把這腌臢的男人丟到了門內,原本跟著他的女人們紛紛尖叫著,從他身上跨過,逃回屋內。

    書生拱手施禮道:“在下司馬遷,感謝將軍出手相助!不知將軍尊姓大名?”

    “呵呵,叫我李敢便是,看你的樣子像個書生,為何會和這種人搭上關係?這裏好像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原來是李敢到了睢陽。

    司馬遷有些臉紅地說:“原來是李將軍,小生久仰大名!”

    李敢也不客氣,看剛纔那人已經爬起來跑了,便推開屋子的大門,邀請司馬遷進去飲酒。

    司馬遷連忙拒絕,說:“我們都是天子身邊的郎中,將軍你更是虎賁中郎將,我們去這些煙花之地不合適吧?”

    李敢想想也是,畢竟睢陽乃是非之地。就算自己走的直行的正,也怕有人暗中作梗。

    司馬遷於是邀請李敢到街尾的一處僻靜的茶館,向店家要了兩壺清茶,坐下來和李敢暢聊人生。

    李敢問:“你也是郎官?我怎麼沒見過你?”

    司馬遷笑著說:“我跟將軍本是同庚,前兩年因考試成績優異,入選為郎官,將軍不認識我也很正常,因為我要麼就在各地遊歷,要麼就在跟著父親編纂《太史公書》。”

    李敢這纔想起來,說:“原來太史公便是令尊呀,幸會幸會,我自幼習武,你自幼從文,咱倆又是同庚,你就不用老是叫我將軍了。”

    司馬遷點點頭,敬了李敢一杯茶,笑著說:“李兄請!”

    李敢端起小茶杯,笑著說:“司馬兄先請!哈哈哈”

    司馬遷看李敢喝了茶,便開始詢問:“不瞞李兄,我雖然自幼學習詩書,但對令尊充滿仰慕之情。今晚不妨跟我細細道來?”

    李敢雖然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睏倦,難得司馬遷有這麼濃厚的興趣,於是將他知道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司馬遷。

    司馬遷一邊聽著,一邊取出竹簡和毛筆記錄,有時聽的入神,竟然忘了提筆。

    不久茶館打烊了,二人絲毫不在意,店家無可奈何,任由他們聊到天明。

    雄雞叫了三陣,東方早已大白,李廣起床,叫醒恭業,一同下樓,準備外出尋找石匠。

    李廣剛走到樓梯口,發現樓下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的背影很是眼熟。

    對面的人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同伴,嘴上催促著說:“李兄,關鍵時候怎麼睡著了,後來呢?”

    李廣猜的沒錯,李敢也到睢陽了。

    李廣和恭業迅速走下樓梯,來到李敢身後,猛拍了一下李敢肩膀。

    李敢驚醒,站起來就要發作,一看是李廣和恭業,連忙請安:“父親,恭叔,你們怎麼也在這家茶館?”

    司馬遷連忙起身,朝李廣二人作揖,對李廣說:“久聞飛將軍大名,今日幸得一見,還望將軍多多指點!”

    李廣和恭業有些莫名其妙,連忙還禮,問李敢:“這是你的故友?”

    李敢向父親和恭叔介紹了司馬遷,李廣笑著說:“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替我向太史公問聲好,我們還有些事要出去辦,你們接著聊吧。”

    李廣說完便和恭業一起出門去找石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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