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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李廣難封

    李廣帶着兒媳、李敢、李陵在二人的墳前祭奠完畢,便領著大家下山了,灌強、張雪、恭業、甘田則回家歇息。

    李廣又領著自己家人去給祖父李信掃墓,李廣剛走到墳前,就發現有人不久前來過。

    李廣有些不解,叔伯們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搬走了,而這些祭品又像是幾天前留下的,到底是何人呢?

    李廣保留著疑惑,讓家人一起在祖父墳前焚燒紙錢、作揖。

    李陵覺得焚燒紙錢很有趣,便到旁邊撿起一根樹枝,撥弄著火堆,她母親林氏則在一旁阻攔,責罵。

    望著紙錢燃燒起的火苗,李廣又進入了自言自語的狀態。

    他回想起祖父曾經為秦王攻城略池,屢立戰功,偶有失敗,秦王也不會因此遷怒於他,仍然對他委以重任,再給他立功的機會。

    李廣也希望,當今的天子可以像始皇帝那樣,有包藏宇內的胸襟,給他再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祖父生前自己坦言,論文韜武略,他在秦王諸將裡不算最突出的,王翦、白起、蒙恬等都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星,但祖父依然可以和他們一起立下赫赫戰功。

    李廣想著有些悲涼,雖然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總會遭遇一些失敗和挫折。

    李廣可以忍受挫折,比如當日繳獲了吳王首級,卻因為和梁孝王交往密切,第一次失去了封侯的機會,這隻能算挫折,不能算失敗。

    因為他收穫了一份美好的愛情,重新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真正的失敗,就是付出了所有,卻一無所獲。馬邑之謀纔算李廣真正的失敗。

    古人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典故,李廣這次戰敗,除了損失幾千漢軍,還有損名聲,難道真的是一無所獲嗎?

    在下象棋的時候,有一招叫棄車(音居)保帥,或許李廣便是那可憐的車。

    李廣正陷入沉思,卻被婉兒催促:“走吧,大家還等著我回去給他們做飯呢!”

    “那、那好吧,少卿快過來,爺爺抱你下山!”李廣回過神來,打算就此和家人下山。

    “少卿?”婉兒和林氏異口同聲地問。

    李廣這纔想起來,還沒跟大家說呢,他於是抱起李陵,對大家說:“我想好了,給孫兒取名陵,字少卿。”

    婉兒瞬間就懂了李廣的心思,只是林氏有些不解,忍不住追問李廣:“公公為何替孫兒娶這種名字啊?”

    “怎麼了,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李廣覺得李陵這名字挺合適的。

    林氏有些怨言也正常,她提出:“陵指的是帝王的墳墓,就是帝王昇天專用通道的意思,這多麼不吉利啊,而取字少卿,等他老了,別人還叫他少卿嗎?”

    李廣用手拍了一下額頭,抹掉滲出來的汗珠,著急地對婉兒說:“你知道的,我哪是這個意思啊?我是希望孫兒能夠勇攀高峰、年少出仕呀!”

    林氏這纔沒有反對,婉兒則在一旁看著李廣著急的樣子,暗自發笑。

    說話間,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不妥啊!極為不妥啊!”

    李廣聽了這聲音,又驚又喜,他對這聲音有些印象,好像是二十多年前聽到過的,就是記不起來是誰。

    李廣大聲說:“既然來了,還請現身吧!”

    剛說話的人沒有接話,大家卻聽到一陣木棍敲打樹幹的聲音。

    李敢笑著說:“這人是來山上砍柴的,居然也懂些經書!”

    李廣順著聲音,看到一位鬚髮盡白的老人,手中拄著一根手杖,正彎著腰在坡底喘氣呢。

    “王大哥別來無恙啊!你在那別走了,我們這就下來!”李廣說完就抱著李陵往山下走。

    婉兒跟在後麵,一個勁地問:“這人是誰啊,你怎麼還能叫他大哥呢?”

    “夫人不知,此人叫王朔,我們多年未見了,他比我也就大十六歲,叫大哥還是可以的。”李廣邊走邊解釋。

    李敢跟上來跟母親嘀咕:“至於嗎,頭髮都白成這樣了。”

    李廣回頭對李敢使眼色,悄聲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鬚髮盡白了,何況現在?”

    一行人到了王朔跟前,李廣對王朔施禮,說:“我說是誰經常來替祖父掃墳呢,原來是王大哥啊!李廣在此感謝!”

    王朔搖搖手說:“你小子先別急著感謝我,我倒想說你,這麼多年也不回來看看。非要打了敗仗,覺得丟人了纔回來嗎?”

    李廣被王朔羞得面紅耳赤,李敢在一旁著急,連忙解釋:“家有家規,軍有軍法,父親也是迫不得已。”

    王朔聽李敢解釋,不屑地說:“什麼軍法還能違背孝道?李老將軍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候,悄然隱退,潛心教導子孫,這纔是你們該學習的。”

    李廣賠笑道:“大哥說得對,我們也別在這爭論了,趕緊隨我一起回家吧。”

    王朔十分不爽地說:“我剛爬上山,你又要我下山,還讓我不讓我活啊?”

    李廣無奈,只好陪他歇一會兒,再一起下山回家。

    到了家中,張雪早已和田田做好飯菜。恭業和灌強看到王朔來了,連忙讓她們再多做些好菜來招待。

    故友重逢,人生快事,吃飯的時候,大家想到什麼說什麼,毫無顧忌。

    王朔酒足飯飽,有些睏倦。李廣怕他一覺醒來就要走,所以趁著他還沒睡,問他最後一個問題。

    李廣問王朔:“王大哥,你看我們三兄弟征戰多年,天子也換了幾個,為何始終沒有封侯呢?”

    王朔先是看了一眼李廣,問他:“你覺得你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

    李廣想了想說:“我最後悔的是沒能保護好張佳和李當戶。”

    王朔搖搖頭說:“那不是你的錯,還有呢?”

    李廣看了一眼灌強,說:“我認為就是我的錯,你卻覺得我沒有錯,那我屠殺了七百西羌降卒算不算?”

    王朔突然來了精神,對李廣說:“這纔是你至今不得封侯的根本原因啊!”

    李廣不解,問道:“當年白起坑殺幾十萬趙軍,秦趙還是同一個先祖,他為何不受影響?”

    王朔嘆了口氣說:“天下大亂,能人居上,如今天下太平,只不過是境外有些不安分的跳蚤,大漢必須恩威並施,周邊小國才能臣服,若只是一味地殺伐,只會激起更強烈的反抗。”

    李廣覺得王朔說的很有道理,倘若軍臣嗜殺,只怕張騫和甘夫早就身首異處了。

    雖然李廣知道屠殺降卒是兵家大忌,但當時爲了洩憤,也就默許灌強所作所爲了。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過錯。

    李廣還是有些不解,接著問王朔:“我承認先前的過錯,但那不過是先帝時期的事情了,為何當朝我們也封不了侯呢?”

    王朔剛纔看李廣在沉思,自己不經意就打瞌睡了,他聽李廣又問他問題,他揉了揉眼睛。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始終沒有進入當今天子的核心圈,若在棋盤上,也就是隻能往前走、不能往後退的兵和卒,只有過了楚河漢界,或許還有機會往左往右。”王朔這個比喻十分恰當。

    李廣還想接著問,王朔有些不耐煩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對李廣說:“我也就比你大那麼十幾歲,有些道理非要我說那麼明白,你才能懂嗎?”

    灌強聽得也有些不耐煩,他隔著桌子問王朔:“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還不能恢復侯爵?雖說我們這次打了敗仗,但之前我們在邊郡屢次阻擊匈奴入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王朔斜視了灌強一眼,囁嚅著嘴唇說:“你那點功勞還真不算什麼!”

    灌強一拍桌子,怒道:“那還不算什麼?當年北地郡都尉孫卯,沒能守住北地郡,自己卻被匈奴殺了,他兒子卻因此封了侯。難道非要我死了,才能讓後人恢復侯爵嗎?”

    王朔笑著回答:“生死有命,死也有各種各樣的死法,還要看你怎麼死!”

    灌強全身的神經都被王朔挑動,他離開凳子,站起來說:“當初我祖父身邊有一個名叫張孟的傭人,賜他姓灌。平定吳楚之亂時,我帶他兒子灌夫出征,他因軍功被封郎中令,後面又做了睢陽太守和代國丞相,接著入宮擔任太僕一職,風頭蓋過了灌家,幸好他恣意妄為被田蚡斬了。”

    王朔冷笑道:“看你一副酸樣吧!灌夫又不是你生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他呢?”

    灌強哪說得過精明的王朔呢,一肚子怨氣被壓了回去,吃飯的心情都沒了。

    王朔看灌強安靜了,便問恭業:“這位老弟一直不吭聲,有什麼看法?”

    恭業笑了兩聲,對王朔說:“實不相瞞,我對封侯一點興趣都沒有,我不過是替兩位兄弟感到不值。”

    王朔皺著眉,恭業的想法著實讓他另眼相看。

    王朔問他:“有什麼不值的?”

    恭業回答:“當初我跟大哥認識的時候,他身邊還有個堂弟李蔡,如今李蔡眼看著也要封侯了。這次大哥兵敗,天子要斬他,李蔡在朝堂上都沒吭一聲。我想想都覺得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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