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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過河之卒

    王朔突然對李廣說:“你這三兄弟,一個個都是暴脾氣啊?”

    “其實不然,我這位恭兄弟,平時還是很溫和的,可能是發生的太多讓他不愉快的事情了。”在李廣眼裏,恭業一向很恭順、冷靜。

    王朔於是對恭業說:“雖說是堂兄弟,他並沒有義務去替李廣解脫。”

    李廣點頭,勸恭業:“我只希望這位堂弟,能在官場上風生水起,不要像我這樣曲曲折折,至於能不能在關鍵時候幫上我,那就全憑他的心意了。”

    王朔想了想,對李廣說:“我曾經忠言奉勸過你,只是你不記得了。”

    “大運不濟、小運頻頻,我終身無緣王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你的教誨。事實也的確驗證了你說的箴言。”李廣回想這些年,彷彿走出的每一步,都早已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在左右著。

    王朔很驚訝,李廣至今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但是王朔畢竟是人,他不是神,他即便是能推算出李廣的命運,卻無法透露過多,更無法提出化解之道。

    “各位,王某唯一能做的,便是儘自己綿薄之力,暗中助你們了。”王朔說完,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王朔看大家都不相信,只好對李廣說明:“你想過沒有?當時你身負重傷,被匈奴騎兵用漁網拖著走,你當時是否感到疼痛?”

    李廣搖搖頭說:“當時並不覺得疼痛,直到回雁門關後才覺得腰部和腿部劇痛難忍。”

    王朔又問:“你想想,為什麼那麼好的戰馬,伊稚斜卻給一名小兵在騎?”

    李廣說:“我早就看好他那匹馬,所以一直等到它靠近我的時候,我才奮力跳起來。”

    王朔哈哈大笑,把倚靠在一旁的崖柏手杖放到桌上。

    恭業試著問:“這還是二十幾年前的那根手杖嗎?”

    王朔點點頭說:“正是李老將軍搭救我時用的,他贈送給了我,儘管用久了有些發黃,但我還是捨不得它。”

    李廣聽王朔說的神乎其神,始終覺得王朔在說大話,問題是,他從匈奴人群中逃脫的過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匈奴人知道了。

    “照這麼說,是你幫我臨時止痛,也是你激發了那匹普通馬的潛力?”李廣順著王朔的意思問道。

    王朔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對李廣說:“不然呢,你以為自己永遠都是那麼幸運嗎?”

    李敢連忙問:“那王伯伯是怎麼做到的呀?我也想學!”

    “哈哈哈,你還真是繼承了令尊的衣缽啊,什麼都想學。有些東西是要靠天賦的,不可強求。”王朔並不是不想教,而是他自從入了這個門道,對娶妻生子之類事情便徹底絕緣了,他不想李敢年紀輕輕就步自己的後塵。

    李廣環顧了桌上的人,他們的眼睛裏彷彿寫著“懷疑”兩個字。

    婉兒聽王朔“自吹自擂”,便問他:“那王大哥為何不出手搭救我兒當戶?”

    王朔無奈地說:“大家看我這身體,爬個山都那麼累,我每次作法都會消耗我的元氣,俗話說事不過三,我感念李老將軍的救命之恩,這一生都想著去報答,能幫到李廣這一輩就算盡力了。”

    李廣和婉兒相視一眼,心裏都知道,人家不願出手,沒理由去責怪,更不可能強求。

    王朔看出了李廣夫妻的心思,猶豫了一會兒,指著遠處玩耍的李陵,當著眾人的麵許諾:“倘若我能活到他掛帥出征的那天,我將竭我所能,報答李家的恩情。”

    李廣當即單膝下跪,拱手對王朔說:“王大哥,你的情義我們心領了,真不值得你那樣做!”

    王朔扶起李廣,擦乾眼角的淚水說:“王某說出去的話,決不收回!大家慢吃,我先走一步。”

    李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除了感謝,就是敬佩。

    等王朔走了之後,婉兒又有些後悔,對李廣說:“我剛纔不應該如此逼問王大哥。”

    李廣安慰道:“我們並沒有對他提要求,只希望他說的事情不要發生。”

    就這樣過了兩天,婉兒有些待不住了,因為她感覺自己生活在一種陰影之下,那種陰影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明明想去同情某一個人,偏偏自己的情感不允許那樣,唯一能做到的便是遺忘,只有離開了內心這片陰影,她才能好受一些。

    婉兒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李廣聽,李廣說:“我當時就說,只是回來看看,不能長期待下去的。”

    李廣於是跟大家商議,何去何從。

    恭業倒是想一起去塞外,只是如今邊境還有匈奴出沒,很不安全,因此沒有提出來。

    灌強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他問李廣:“大哥還記得我們是在什麼地方結拜兄弟的嗎?”

    李廣馬上回答說:“當然知道啊,不就是在長安以南的藍田嗎?”

    灌強聽後十分開心,便對大家說:“要不我們還去藍田吧,閒來無事去打獵,起碼不用上街買肉了。”

    李廣對灌強說:“你雖然跟我一樣,成了普通老百姓,但是你的家業和田產還在,不至於要靠打獵為生吧,我勸你還是早點和弟妹回去,把第二件人生大事給辦妥了。”

    灌強假裝不高興地說:“你這不是掃我的興嗎?剛剛還說結拜呢,如今你日子過得艱難,我豈能回去安心享受?不管怎麼樣,也不能在晚輩們面前丟人啊!”

    李廣拗不過灌強,倒是覺得一起去藍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敢聽說要去藍田打獵,心情澎湃,恨不得立馬在師父們面前露兩手。

    他正要開口說一起去,突然想起來,這一屋子人,只有他不是普通百姓,他還得回宮接替大哥的職務(郎官)呢。

    李敢有些糾結,李廣猜到是因為什麼了,於是對李敢說:“敢兒,事業為重,無需猶豫!”

    灌強也跟著說:“大不了住我家裏,不必之前的將軍府差!”

    李敢便回房收拾好東西,準備一個人回長安。

    第二天,李廣帶著大家,一起從老家出發,趕往藍田,李敢沿途帶路。直到長安城南,李廣才和李敢準備分開,恭業不忘提醒李敢:“這時估計衛青已經回來了,記得問一下他甘夫的情況。”

    李敢點頭答應,正式和李廣等人分道揚鑣,獨自回長安,進宮報到,接替大哥的職務。

    灌強在前面駕車,走了一段路,李廣忍不住問恭業:“你怎麼就覺得衛青會知道甘夫的情況?”

    恭業嘆了口氣說:“大哥啊,我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也有可能是你不願承認。”

    李廣笑著說:“你說的話我怎麼不會相信呢?”

    恭業突然變得神秘,悄悄問李廣:“一個月前,軍臣單于的大軍在哪裏?”

    李廣回答:“不是說在西域威懾各國,收繳財富嗎?”

    “那就對了,一個月前伊稚斜和鐵坦的兩萬精銳在雁門關,和我們大戰了一場,接著又輕鬆擊敗了公孫敖。之後我們都回長安了,唯獨衛青沒回。”恭業把當時的情形再描述了一遍。

    李廣似乎聽懂了恭業的意思,對他說:“也就是說,衛青也和我一樣,被伊稚斜俘虜了,或者是當場戰死了?”

    “哎呀,我的大哥啊,你怎麼還沒想明白呢,伊稚斜就算再厲害,和漢軍兩次交戰後,哪有那麼容易擊敗衛青?況且時間上也不允許啊,等伊稚斜趕回龍城,衛青應該早就到了。”恭業從兩個方面分析,讓李廣不得不同意他的觀點。

    李廣恍然大悟,拍著大腿說:“原來如此,哎,這下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們發現匈奴的時候,天子應該早就收到情報了,甚至是在鎖定了匈奴的確切位置後,才部署了四路大軍。”

    恭業見李廣開竅了,差點笑出聲來,他接著說:“衛青在四路大軍的最右側,匈奴卻在我們的正上方。”

    “難怪天子不顧我們發現匈奴這一情報,反而是連番催促我們向北進軍,這不就正對準了匈奴嗎?”李廣想通之後,有些失望和痛心。

    恭業又進一步分析:“出發前,匈奴是不是在我們的正北方還不能確定,但伊稚斜肯定會衝着你來!”

    “那又是為什麼?”李廣以為鐵坦已殺害了當戶,不會爲了私仇去針對自己。

    恭業又忍不住笑起來,說:“那還不是因為你是漢之飛將軍嘛!換做我是伊稚斜,要將四路人馬各個擊破,難道我還把最難對付的留到最後嗎?肯定是先集中優勢力量,擊敗我認為最強大的一個呀!況且,若能擊敗李廣,不就成了大英雄嗎?”

    “我什麼時候就成了飛將軍了?我又沒長翅膀!倘若天子的心思真如我們所說,左邊的雲中郡離龍城更近,那他為何不將衛青或公孫敖安排在雲中郡出兵呢?”李廣覺得這個名頭有些誇張,還是不相信天子如此偏心。

    恭業有些無奈地說:“大哥仔細想想,我們四路齊出,若是伊稚斜害怕,必然會往西與軍臣匯合,若衛青從雲中郡出兵,極有可能在途中遭遇伊稚斜。他從上谷出兵,正好可以從伊稚斜的後方,迂迴到單于王庭——龍城!”

    李廣這下徹底明白了,說一千道一萬,天子不過是讓自己做了那棋盤上的兵和卒,他可以向左或向右援助他們,就是不能後退,自己還是當年那座移動的長城,卻再也不是那把最鋒利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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