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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勿圖虛名

    馬邑之謀是武帝劉徹的一次冒險的嘗試,對他來說,雖沒有大的傷亡,卻成了天下人的笑話。

    武帝下令關押王恢,事後王恢被交給廷尉審訊。

    廷尉譏諷地讚道:“王大人,您料事如神啊!”

    王恢苦笑著說:“事已至此,何必假意奉承?”

    廷尉一改笑容,憤怒地罵道:“在我這裏,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奉承,何況你是個有罪將死之人!”

    王恢也怒火中燒,對亭尉沒好聲地說:“是否有罪豈是你說了算?你把我王恢當兩三歲的娃娃?”

    廷尉搖搖頭說:“我也不是那麼沒眼光的人,你要不說我在奉承你,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王恢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連忙湊過去,聽亭尉要指條什麼明路。

    廷尉示意兩旁做筆錄的小吏暫且退下,然後悄聲對王恢說如此這般。

    王恢連忙作揖感謝,並許諾日後重謝。

    廷尉高聲對後面的筆吏說:“王恢怯戰觀望,暫且關押,等候天子發落。”

    王恢被收押後,獄吏派獄卒接王恢家人探監。

    王恢請家人攜重金拜訪丞相田蚡,田蚡答應下來了。

    田蚡並非與王恢有什麼私交,而是看在廷尉的面子上,加上王恢家人謙遜有禮,這才答應。

    田蚡不僅是丞相,還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太尉,當今的國舅,天子身邊一等一的紅人。

    當日廷尉奚落周亞夫,田蚡有所耳聞。這些年來,歷任丞相大多沒好下場,田蚡與廷尉交好,無非是多留條後路。

    田蚡進宮覲見天子,藉機對天子說:“王恢也是無心之過,雖然迂腐遲鈍,畢竟沒有損失漢軍人馬,罪不至死。”

    天子一聽有人說起王恢,怒上心頭,對田蚡說:“三十萬人馬出動,可謂是興師動眾,卻一無所獲,他分明是畏敵怯戰,這還不是死罪嗎?”

    田蚡不敢接話,天子突然放低身段,對他說:“舅舅啊,換做是讓你領大軍前往,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田蚡自信的說:“當然不會,臣豈會像王恢那樣畏畏縮縮,錯失擒拿軍臣的良機?”

    天子笑著問:“那舅舅認為,軍臣逃脫是誰的過錯?王恢當不當誅?”

    田蚡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斬王恢不足以息民怨!”

    天子心中得意,嘴上卻岔開話題,田蚡無奈,只好事後讓人給王恢家裏傳信。

    王恢知道天子怒氣未消,當晚在獄中自盡,平息此事。不久,有人說聶壹不在邊境經商了,想必流落在境外。

    且說李廣,見過天子後,他和兄弟們回府,心情十分低落,儘管天子沒有責怪他,還追封當戶為都尉,但這都改變不了當戶英年早逝這個事實。

    在常人看來,李廣從此會心灰意冷,或者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

    但李廣非比常人,他越是受挫,越是頑強。

    當初他射殺軍臣長子烏若,如今軍臣次子鐵坦殺了當戶,李廣並非單純爲了復仇,因為像他這樣的,作為一名軍人,只要還活著,就會心繫邊疆。

    馬邑之謀敗露後,軍臣果然瘋狂報復,親自率十幾萬匈奴騎兵,沿邊境燒殺搶掠,規模空前。

    天子先前已遣散諸軍,此時未能及時集中力量對抗,以至於匈奴越發猖獗,不少邊郡太守和郡尉被殺。

    李廣聽聞這些以後,義憤填膺,多次都想向天子自薦,卻被婉兒勸住。

    婉兒自從父王去世後,再也沒回過宮,對宮中之事也不願過問。

    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已經失去兩個兒子了,李敢是她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她只想好好培養他。

    待嫁閨中的時候,婉兒欽慕英雄豪傑,嫁入將軍府後,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拜相封侯,當戶離開後,她突然覺得,那些不過是虛名。

    此時,能讓婉兒開心的就是:當戶的妻子周氏順利地生下了腹中的孩子,李敢也褪去了童稚,身高開始飛速增長。

    儘管邊境戰事頻繁,但武帝卻沒有徵召李廣,這些年,武帝已經聽夠了“李廣”這個名字。

    武帝知道,以前無論把李廣放在哪個郡,那個郡必然不會失守,而如今,匈奴是大規模軍團入侵,把李廣派往邊郡,無疑是讓他送死。

    某一天,李廣對婉兒說:“我已不是青壯之年,只怕此生再難封侯,讓你失望了,兄弟們都勸我在家,我也想好好陪陪你們。”

    婉兒開心地說:“夫君不必自責,封侯之事乃是天意,在家與親人相伴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李廣聽婉兒這麼說,心裏釋然了。多年前,佳兒也說過:人生是為誰活著?不是爲了功名利祿,而是爲了自由。

    如果說,那時天真浪漫的佳兒,追求的是一種無拘無束的自由,這時成熟穩重的婉兒,追求的便是一種天倫之樂。

    李廣時刻記得自己的使命,即便是沒上戰場,他也不忘磨礪武藝。

    李廣休息那天,婉兒看到李廣在擦拭靈寶弓,便走到他身旁說:“夫君何不收個徒弟呀?”

    李廣回頭笑著說:“傳內不傳外,你有合適人選嗎?”

    婉兒微微笑著對李廣說:“敢兒呀!他眼看著要成年了,你只讓他時常鍛鍊,卻不教他武藝!”

    李廣恍然大悟,把李敢叫到眼前。

    李廣仔仔細細地圍著李敢觀察一番,對婉兒說:“敢兒身體素質很好,偏偏不適合射箭!”

    婉兒很奇怪地說:“難道夫君從小就臂長,異於常人?”

    李廣搖搖頭說:“敢兒就不要跟我學武藝上戰場了,好好唸書,將來做個大才子。”

    婉兒假裝生氣地說:“我就知道,你是怕我捨不得讓敢兒上戰場。”

    李廣解釋道:“我承認自己是這麼想的,敢兒常年在你身邊,哪天真離開家了,我拍你捨不得!”

    “虎父無犬子,將門無弱兵。敢兒可以跟你上戰場,但你必須答應我,照顧好他。”婉兒又何嘗捨得將自己的兒子一個接一個送上戰場,他只不過不希望孩子們一生碌碌無為。

    李廣聽到婉兒同意讓敢兒將來跟他上戰場,他十分開心,將十三歲的李敢拋在半空中,一家人其樂融融。

    最後,當戶對李敢說:“你要麼不學,要學就要學精,上了戰場要有全身而退的本事,不然我可沒法跟你母親保證!”

    李敢點點頭說:“父親放心,我肯定不會讓您失望,但除了射箭,我還想多學些別的本事!”

    婉兒在一旁靜靜地看李廣如何化解尷尬。李廣不假思索地說:“那還不簡單,你恭叔叔和灌叔叔隨便哪個都可以教你!”

    李敢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麼不是父親親自教我呢?您打不過他們嗎?”

    婉兒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李廣臉紅地說:“你兩位叔叔更擅長舞槍弄棒。”

    婉兒把李敢拉到一邊說:“你父親的箭術舉世無雙,他不僅靠天賦,還靠不斷地勤學苦練,才能達到今天的水平。”

    李敢好奇地問:“正因為如此,父親就沒時間練習槍棒了嗎?”

    婉兒拍拍李敢肩膀說:“傻孩子,他們三人不過是各有所長罷了,並不是非要說誰更厲害,你若能各取其長,學精以後再鍛鍊幾年,一定可以超越他們。”

    李敢聽了母親鼓勵的話,十分開心,便跑過來對李廣說:“父親,我將來肯定比你們厲害,哈哈!”

    李廣看了一眼婉兒說:“看你把他寵的,皮毛都沒接觸,就口出狂言了。”

    婉兒笑著把李敢牽進屋去了。

    第二天,李廣請來恭業和灌強,說明一家人的想法,兩位兄弟爽快答應。

    李敢先是象徵性地向恭業磕頭,笑著對師父說:“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恭業喝著茶對灌強說:“灌強你看看,這就開始拜師了。”

    灌強接了話說:“不然呢,難不成還要等到鴨子會飛?”

    李敢磕完頭後抬起頭,發現兩位師父完全沒管他,有些生氣地說:“你們都不聽我說話,這麼快就開始擺譜了!”

    李廣從後面一腳踢過來,李敢被踢翻在地,他正要發作,聽到是父親的聲音,纔不敢吭聲。

    李廣站在李敢身後說:“平日裏跟你嬉鬧,那是叔叔們疼你,如今你磕了頭拜了師,那就要對師父畢恭畢敬!”

    恭業將李敢從地上拉起來,坐回座椅,對李敢說:“習武之人,要心平氣和,不可魯莽!”

    李敢點頭表示記住了,接著給灌強磕頭。灌強扶他起身,也囑咐一句:“習武之人,要無所畏懼,不可膽怯!”

    李敢雖然還不是太懂這兩句話,但他這個年齡正是學習的絕佳時期,無論是精力還是記性,都是最好的。

    李敢轉身望著李廣,膽怯地問:“師父,您有什麼要交待徒兒的嗎?”

    李廣看了恭業和灌強一眼,對李敢說:“為父只想告訴你:沒有那本事,千萬不要逞能。”

    李敢本想頂嘴,心想這是什麼練武口訣嘛!但剛纔那一腳踢的還隱隱作痛,只好說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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