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不言而信
千長眼看著甘夫衝向自己,連放兩箭,第一箭被甘夫避開,第二箭正中馬頭,馬兒跌倒,甘夫重重地栽在地上。
甘夫爬起來,撿起長矛,就要舉長矛擲向千長。卻沒留意身後的小將趕來,將刀槍一併架到甘夫脖子上,甘夫再也不敢亂動,只好棄了長矛長嘆一聲:“此行休矣!”
千長輕蔑地笑了一聲,對眾人說:“通通給我押回去,我要把這名漢使送到單于面前領賞。”
甘夫掙扎著說:“他不懂匈奴語,我必須一同前往!”
這千長大手一揮,張騫和甘夫被綁在馬背上,一起被千長押走。
張騫在馬背上大喊:“天子賜給我的符節,天子賜給我的符節!”
千長回頭,取走符節,在馬上打著火把細細檢視,就當玩具一般。
張騫看符節沒落下,心裏還留著一絲希望。
千長領了百來人,這就將張騫和甘夫押往匈奴王庭(龍城)。
行走了十幾裡地,張騫聽到千長一直在和甘夫說話。
張騫十分惱怒,斥責甘夫:“我說匈奴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地發現我們,原來是你和他們暗通曲款,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甘夫忍不住傷心掉眼淚,對張騫說:“我雖是匈奴人,但我最心愛的女兒還在長安,我豈會背叛大漢天子?我甘夫此前最大的恥辱就是不戰而降,如今比這更大的恥辱就是拼了性命,還被張大人誤會!”
張騫連忙道歉,但還是心存疑惑。甘夫只好將剛纔和匈奴所說轉告張騫。
甘夫說:“我和這千長,素未謀面,我只不過是問他,單于王庭是不是還在陰山以北(呼和浩特),他告訴我已經遷到漠北的燕然山附近了。”
張騫很驚訝,費力地問甘夫:“他為何如此輕易就告訴你單于王庭所在?”
甘夫笑著說:“他自認為漢軍根本不知道王庭具體位置,因為他們隨時會變換位置,就算知道位置,漢軍也不可能跑那麼遠。”
張騫將信將疑地問:“你剛纔明明有機會逃跑,為什麼不跑出去請救援?”
甘夫暗自叫苦,如今張騫和自己一樣,都淪爲了階下囚,甘夫也不想再講什麼尊卑了。
甘夫回答說:“我本想製造混亂,好讓你們趁亂突圍,誰知道,你們不但沒逃脫,還白白犧牲幾位勇士。”
張騫嗟嘆不已,他沒想到一個匈奴降卒竟如此不顧生死。張騫心想,就憑甘夫剛纔展示出來的武藝,要逃命並非難事,就算不逃脫,主動投降匈奴也能保住性命。
不過此時此刻,想太多已沒什麼用處。剩下的那幾十名漢軍被押往何處?張騫不知道。等到了龍城,能否保住性命?張騫也不知道。
千長押著他們離開姑臧,途徑角樂得城(角樂合一起,音錄得城,今甘肅張掖,前文有誤),向北繞過居延澤,跨過大漠,到達龍城(今蒙古烏蘭巴托)。
張騫一路上不願和甘夫說太多機密的事,只是隨意聊聊路上看到的荒漠沙地、綠洲、戈壁灘。
到了龍城,千長讓幾名士兵押著張騫和甘夫,穿過低矮的城牆,進入單于庭帳。
軍臣一眼看到漢使符節,心中暗喜。對千長說:“你立了大功,賞金百兩!”
千長領了賞金,便高興地帶著隨從趕往休屠澤了。
張騫心想:軍臣啊,你太小看我張騫了,我豈是值那區區百兩!
軍臣坐在王座上,低頭看著問張騫:“漢朝天子派遣你出使哪裏呀?”
張騫閉口不答。軍臣笑著說:“你作為漢使,我本應以禮相待,還請你知無不答,或許我還能送你回漢土!”
軍臣說完就示意兩旁的武士給張騫鬆綁,甘夫看到了就用匈奴語說:“大單于,這名漢使聽不懂你說什麼,把我一起鬆綁吧,我可以做翻譯。”
軍臣點頭同意,武士先給張騫鬆了綁,準備給甘夫鬆綁時,剛一碰到甘夫,便稟告軍臣:“大單于,此人不可鬆綁!”
軍臣生氣地說:“這是單于庭,難不成你還怕他?”
這武士只好也替甘夫鬆了綁。甘夫感覺軍臣一時半會不會加害他們,所以也沒冒險逃脫。
有了甘夫這個翻譯,軍臣問張騫:“天子派你們出使哪個國家?”
張騫回答:“月氏”
軍臣哈哈大笑:“月氏早就被我們打敗了,他們大部分逃到了伊犁河邊了,剩下的餘孽逃到了羌人的地盤,不知道你要去大月氏還是小月氏?”
“大月氏!”張騫以為軍臣單于不會就此撕破臉皮。
軍臣環顧庭內一圈,接近扭曲地笑道:“大月氏在我們的西北方向,漢人怎麼能過去呢?更何況是漢使!就好比我要帶人穿過你們漢境,到東南的越地,你們會同意嗎?”
張騫反駁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何況漢匈兩家並未正式宣戰。就我們兩個人,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單于要是能讓我們離開,我回去後肯定會向天子說明你的大度。”
軍臣還是搖搖頭說:“我也沒說要斬你們,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你們去大月氏,他們被我們趕跑,肯定懷恨在心,只要你過去,你們就會聯合起來,伺機報復匈奴。”
甘夫眼看著沒希望了,作最後一次嘗試:“單于要是不放我們走,我們現在就咬舌自盡,讓各國君主都知道單于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既然你們敬酒不喫喫罰酒,我也攔不住,武士將他們帶下去吧,給他們一間帳篷,好生看守,若他們再敢逃跑,格殺勿論!”軍臣說完就盯著兩旁的武士執行命令。
甘夫看著張騫,張騫有看著甘夫,兩人面對面嘆了一口氣。
張騫對甘夫說:“活著就還有希望,就這麼死了,豈不有辱天子使命?”
甘夫搖搖頭說:“我剛纔不過是想激將他罷了,如今的匈奴,已不是我當初瞭解的那個匈奴了,單于已建立起橫貫東西的龐大王朝,根本不在乎別的君王是否相信他。”
武士對張騫十分客氣,他知道大單于嗜殺成性,如今對他們卻以禮相待,肯定是另有打算。
就這樣,張騫和甘夫出師受挫,都沒來得及讓人回漢境報信,稀裏糊塗地就被扣留在匈奴。
過了幾天,軍臣讓人挑了兩名年輕的匈奴女子,讓她們服侍張騫和甘夫。
張騫豈能就此打消出使月氏的念頭?他把符節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甘夫倒是有點把持不住,但看到張騫決心如此堅定,也就強忍住了。
又過了幾天,幾名武士進來,二話不說把甘夫拉到刑臺上,吊起來用鞭子抽打了一天。
甘夫受此屈辱,一聲不吭。張騫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軍臣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想盡了一切辦法來軟化張騫二人,但還是那句話,決不投降,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張騫二人和軍臣鬥智鬥勇,鬥了一個多月,軍臣突然覺得張騫這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於是交代武士拿人頭擔保,死死看住他們。
且說田田跟著恭業住在將軍府,甘夫走後沒多久,有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不好意思去找恭業,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田田帶著疲倦找到恭業,說起昨晚失眠,恭業忙問緣故。
田田說:“我昨晚心裏莫名其妙地不安,就好像有人在念叨我。”
恭業先是對田田一番安慰,心裏早已有了打算。
等李廣晚上回府之後,恭業對李廣說起此事。李廣想了想說:“當初佳兒出事的時候,我也莫名其妙地不安,只怕張騫和甘夫在外/遇到什麼不測了。”
恭業說:“我也是這麼猜測的,所以我想明天獨自前往休屠澤打探,畢竟那地方我熟悉。”
李廣想了想說:“我和灌強近期都不得空閒,反倒是當戶有空,不如你帶他一起去吧。”
恭業有些不情願,李廣不解地問:“怕當戶拖後腿?”
“那倒不是,我很喜歡當戶這孩子,只是匈奴如今十分強盛,休屠澤那一塊過於危險,當戶年少,我怕保護不好他。”恭業說的是實話,保護一個人比殺死一百個人難多了。
李廣聽了這個解釋,哈哈大笑:“當初我們在休屠澤相遇的時候,我還沒當戶這麼大呢!”
恭業想想也是,當戶常年待在宮中也不行,需要出去多鍛鍊。
恭業當晚便收拾了武器和盔甲,特地去馬廄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夥伴:雲豹。
雲豹太久沒上戰場了,它看到恭業手中拿著盤龍戟走過來,忍不住甩動脖頸,發出一陣陣嘶鳴。
恭業撫摸雲豹很長一段時間,不忍地回去休息。
第二天,恭業來到田田門口,隔著房門對田田說:“田田,我要出去一趟,快的話,五、六天便能回來。”
田田從恭業的語氣中,聽出他這次要遠行,甚至有點生離死別的感覺。
恭業見田田沒應答,便轉身要走。這時,房門突然被開啟。
恭業還沒來得及轉過來,田田雙手挽住恭業的臂甲,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著恭業說:“恭大哥,你這身鎧甲好威武!呵呵!”
恭業回頭看著田田臉頰甜甜的酒窩,心都快被融化了。
恭業脫下護手,摸了摸田田的額頭,笑著說:“我不在的這些天,你時刻要像今天這樣開心,我肯定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