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耐心等待
二十多年前,李廣和周亞夫、灌強在長安城外的校場相識。
十年前,平吳楚叛亂,李廣和孝王、婉兒在睢陽王府相識。這也是李廣和周亞夫、灌強首次並肩作戰、上陣殺敵。
這十年來,李廣和灌強如同兩顆螺絲釘,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扎,居無定所。
李廣和灌強在邊關,聽聞周亞夫冤死在牢獄之中,悲憤不已。
如今,李廣的父王和恩師都已離開人世。
所幸的是,李當戶已經長大成人,李敢也滿六歲了,況且婉兒還能在長安過上安穩日子,李廣上半輩子也算值了。
或許當初在新婚第二天,孝王交待李廣儘量在家陪伴婉兒時,他早已料到這一切。
可是作為軍人,保家衛國乃是天職。李廣又何嘗不想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但匈奴一日不滅,李廣便大志未遂。
李廣明明知道,自己就算殺再多的敵人,天子也不會再給他任何封賞。兄弟三人曾經把酒言歡、抒發人生理想:以戰止戰,而不是爲了功名而戰。
兩年後,景帝駕崩,武帝劉徹登基。這對李廣來說,算否極泰來了嗎?
武帝即位後,最大的宏願就是掃平大漠,洗刷大漢曾經的恥辱。
天子(武帝)從小便聽說李廣乃當世名將,於是將正在上郡擔任太守的李廣調回宮中,擔任未央衛尉,掌管未央宮禁衛軍。
李廣當然不會忘記灌強,於是向天子舉薦他,天子命灌強為衛丞,協助李廣。
恭業只能再次寄住在李廣家中。
李廣在未央宮擔任衛尉這段時間,認識了長樂衛尉程不識。兩人經常在一起探討行軍佈陣。
有一天,李廣和灌強又約了程不識一起喝酒。
喝到半夜時,李廣問:“怎樣才能統帥好自己計程車兵呢?”
程不識笑著說:“李將軍戍邊多年,難道不知道嗎?”
李廣搖搖頭,裝作不知道。
程不識說:“孫武練兵時,爲了嚴肅軍紀,連君主的愛妃都敢殺,所以說,一隻紀律不嚴明的隊伍,就是一盤散沙!”
李廣笑著反駁:“士兵們之所以將紀律牢記於心,是因為他們懼怕違反紀律帶來的懲罰。”
“士兵本就應該畏懼軍法,統帥也不需要告訴他計程車兵,接下來要去哪裏。就像拉磨的驢子,一旦蒙上眼睛,就會任人驅使,哪怕是在重複做著一件事。”程不識似乎深諳《孫子兵法》。
“程將軍講究的是孫武那一套,而我講究的是吳起那一套。統帥應該瞭解他身後的每一位將士,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關鍵時候振臂一呼,無不積極響應。”李廣比程不識更加感性,而不是理性。
程不識立馬反問李廣:“倘若有敵人襲營,大家都自由地睡著了,一個打更站崗的都沒有,豈不是被人一鍋端呀?”
灌強眼看著大哥被程不識說的無力反駁,就藉着酒勁說:“反正我是沒遇到過,有我在,他們都不敢來。將士們就是要吃好睡飽,不然誰跟你玩命?”
程不識是個較真的人,感覺遇上擡槓的人了,放下酒杯,對李廣和灌強說:“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有理的被你們硬說成無理。”
程不識說完正要起身,門外有人敲門,灌強開啟門一看,門口站著一位十五歲上下的少年。
李廣讓這位少年進來,問他:“少年是誰家子弟?姓甚名誰?為何深夜造訪?”
這少年不慌不忙地回答李廣這三個問題:“我從小便沒了父親,只知道母親姓衛,她常喚我青兒,我來拜訪幾位將軍,就是想請教兵法。”
灌強很是驚訝,連忙問:“這宮殿之內,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是怎麼進來的?”
衛青並不因為灌強這樣說話而生氣,反倒是謙遜地說:“天子正因為我年少,讓我多向各位前輩學習,今日機會難得,還望不吝賜教。”
李廣並沒有過多地關注他的身世,反而是程不識心中有些疑惑,他問衛青:“剛纔我與李將軍所論之事,想必你在門外已經知曉?”
衛青點頭,接著剛纔的爭辯,發表自己的意見:“我認為,作為一軍統帥,首先要讓士兵有必勝的信念。”
“你想讓他們有,他們就會有嗎?”灌強今天不知為何,這麼喜歡擡槓。
衛青微笑著說:“《孫子兵法》中的《形篇》曾經說過,只有我方在國力、兵力各方面都佔優勢時,才能贏得長久的勝利,而且是輕而易舉的勝利。”
灌強搖搖頭說:“我們當初國力不如匈奴,兵力也趕不上匈奴,尤其是騎兵數量,為何我們還是打了不少勝仗?”
“那無非是用了計謀,或者將士一心,以一當十罷了。”衛青雖然年少,言語之間好像親身經歷過那些戰爭一樣。
李廣和程不識聽衛青這麼分析,都感到十分驚訝,所以都願意聽衛青繼續說下去。
衛青接著說:“倘若匈奴不再輕易上當,而是在我們追擊他們的時候撤退,等我們疲憊了,他們又來騷擾邊境,這樣的話,我們就會陷於首尾不能顧,疲於奔命的惡性循環。”
這番話描述的情況,正是困擾李廣多年的難題。李廣虛心地請教:“還請你說明如何才能一舉將匈奴殲滅。”
衛青搖搖頭說:“大漢目前的國力遠在匈奴之上,只是苦於大漠深遠,他們一旦遁入大漠,我們只能花很大的代價去尋找,後勤補給纔是困難所在。”
李廣聽出了衛青的意思,衛青擔心的是糧草輜重跟不上騎兵,騎兵一旦陷入環境惡劣的大漠,就算不被匈奴打敗,也會被環境所困。
李廣只想知道,如何才能避免這種困局,於是問衛青:“依你之見,如何才能解決糧草輜重問題?”
程不識沒等衛青開口,插了一句:“《孫子兵法》中的《地篇》曾經說過,深入敵境就要在富饒地區奪取糧秣,使全軍得到充足的給養。”
灌強連忙反駁:“大漠裡,就算富饒的地方,也不過是水草茂盛了些,如何奪取?如何給養?”程不識感覺跟灌強聊不到一塊。
衛青想了想說:“除非有的放矢,一口氣端掉匈奴老巢。而且大漢要有足夠的軍馬和民用牲畜,確保能從漢境內將物資供往前線。”
李廣哈哈大笑:“你說的這些,我打了這麼多年仗,多少也懂點,只是單憑一郡之力,枉談一口氣端掉老巢,能圍殲來犯的匈奴就不錯了。”
“那是以前,如今的大漢國富民強,天子更是雄才大略,豈能再容匈奴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衛青說的慷慨激昂。
“來來來,喝酒喝酒,你這哪是來請教我們的嘛,分明是來給我們上課的!”灌強舉起杯子邀酒。
衛青說的開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李廣從軍這些年來,除了周亞夫,就只有和眼前的這位少年,有過如此酣暢淋漓地軍事討論。
李廣看已是深夜,便勸衛青早些回去,以免被宮中的禁衛誤會。衛青臨走前又喝了一杯,表示今後還會再來討教。
衛青走後,程不識也不想再跟灌強聊下去,便找個理由離開了。
李廣問灌強:“你猜猜這個衛青到底是什麼人?”
灌強回想剛纔的一幕,小聲地對李廣說:“不是皇親就是國戚,管他那麼多呢,只要能上陣殺敵,我就佩服他是條好漢!”
李廣對灌強說:“你怎麼還想著自己上陣殺敵呢?剛沒聽他說,如今大漢兵強馬壯,可以一舉直搗龍城了嗎?”
灌強哂笑道:“只怕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不會再受重用啊!”
李廣聽灌強這麼一說,也跟著唏噓不已。
過了幾天,天子召喚李廣,問李廣:“朕聽說前些天,李將軍和程將軍演練軍事,不知誰技高一籌啊?”
李廣回答:“臣等各有千秋。”
天子笑著問李廣:“兩位將軍征戰多年,為何至今都還只是位列九卿呀?”
李廣苦笑著說:“臣自幼習武,奈何天子偃武修文,臣少壯之時,奈何天子重老輕少,如今臣已入中年,只怕天子又重少輕老了。因此還是位列九卿,然而臣等已經滿足。”
天子聽完拍手而笑,指著李廣說:“好一個重少輕老,李將軍放心,朕將你調回長安,不是輕視你,而是等候時機!”
“臣等這個時機已經等了幾十年了,只怕天不假時啊!”李廣無奈地說。
天子勸慰李廣:“李將軍切莫灰心,在長安這段時間,還需努力研習兵法,請耐心等待朕的調遣!”
李廣聽後,喜不自勝,連忙拜謝天子。李廣回去後,跟恭業和灌強商議。
恭業看了一眼灌強說:“天子讓我們耐心等待,這說明大漢目前還不具備遠征的條件,只怕是要在長安待上三年五載了。”
灌強沉悶地說:“之前景帝在的時候說過,只要我能建功,就能恢復灌家的爵位,如今他已經入土了,死無對證啊!”
“兄弟你也不想想,景帝一生最大的功績就是削藩,要不是孝王是親兄弟的原因,又怎能保留他的封國?”恭業早已看透帝王的權術。
李廣聽恭業說到兄弟、子嗣的事,突然想起來,這兩位兄弟跟著自己這些年,從未提起他們的婚育。
李廣問灌強:“景帝在位時,我們封侯的希望就已經破滅了,若是新帝青睞我們,恢復你的侯爵,你讓誰來承襲你的爵位呢?”
灌強想了想說:“我還有個堂弟,名叫灌賢,如今快要成年了。灌家如果有幸被恢復侯爵,我想讓他承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