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師父同行
長公主將韓安國所說之事,告知太后,太后也不想兄弟二人就此產生隔閡,於是請來天子。
天子聽母后說了這些事,明知母后是在袒護梁王,但之前已經違拗過她一次,這次不想再讓母后生氣。
況且,對天子來說,被刺殺的大臣都是外人,關起門來,兄弟纔是一家人,就當梁王是受愚臣矇蔽吧。
天子便對太后許諾,寬恕梁王的過錯,讓梁王不用為此茶飯不思。
不久,宮中傳來訊息,天子已經消氣了,梁王大喜。
梁王立即上書,請求朝見天子,天子准許了。
梁王召集梁國重要的屬臣,一同前往長安。
等梁王一行人走到函谷關(今河南省靈寶市)時,屬官茅蘭對梁王說:“此次朝見,梁王聲勢浩大,恐怕天子餘氣未消,會遷怒於我們,不如梁王先行,若天子果真消氣,再喚我們入關。”
梁王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太過張揚,於是只帶了韓安國和軒丘豹入關。
梁王到達長安後,並未立即進宮朝見天子,而是先探望了長公主,想弄清天子是否真的消氣。
恰好太后和長公主一起外出了,梁王只好在公主庭院中等待。
天子聽聞梁王已經到了函谷關,便派使者前去關外迎接。使者趕到函谷關時,發現梁王已經入關,隨從官員和車馬都留在關外。
使者幾番打聽,也不知梁王在哪裏,只好回來稟報天子。
太后得知使者未接到梁王,十分擔心,連忙趕回宮中,哭著質問天子:“你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把武兒殺了?你作為一國之君,這點度量都沒有嗎?”
天子見母后動怒,心中不僅委屈,還十分恐慌,他此時此刻也十分擔心武弟安危。
天子連忙派宮中禁衛四處找尋梁王,梁王在公主府中聽到訊息,連忙讓韓安國找來刑具。
梁王親自揹着刑具走到未央宮前,效仿廉頗向藺相如負荊請罪。
太后和天子看到梁王安然無恙,異常開心,三人相對哭泣,太后更是抱著梁王長哭不止。
天子終於原諒了梁王犯下的過錯,梁王也感念天子的寬宏。隨後,天子下令,將梁王隨行的官員和車馬全部召進關中。
梁王護送母后回到椒房中,發現母后身體不舒服,便親自為母后煮粥,在一旁喂她吃東西。
等太后身體舒緩一些了,對梁王說:“人心都是向下的,你兄長立徹兒為儲,也是人之常情,你看婉兒有了身孕,不也很少回王府了嗎?”
梁王驚喜地問:“婉兒時常來看望母后嗎?她最近可好?”
太后笑著說:“婉兒可比你強多了,她每次過來都逗予開心,你每次過來都惹予生氣!”
梁王當即表態:“帝王將相,各自有命,只求上天能讓兒臣多伺立母后身旁,盡兒臣孝心。”
世人皆知梁王孝順,太后又豈能不知。只是天下之主不能有兩個,梁王若能錦衣玉食、平靜地度過此生,也未嘗不是好事。
天子這次雖然寬恕了梁王,終究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了。況且已經立了劉徹做太子,塵埃已經落定。
梁王在太后宮中待了半個多月,天子並未像以前那樣,時不時邀請梁王出行,梁王也覺得無趣,看母后身體康復了,便出宮探望了婉兒,不久向母后和天子、以及長公主辭行,帶著梁國官員回到睢陽。
且說李廣兄弟,這些年被天子調來調去,雖說勝多敗少,卻遲遲未得到天子的封賞。難能可貴的是,每次擊退匈奴之後,李廣還能暫時回到長安,在家中陪伴婉兒一段時間。
婉兒生下腹中胎兒,是個男孩,就如當日在椒房所說,取名李椒。
婉兒不想讓李椒像李廣一樣,常年在外,便花費心思,教他琴棋書畫,指望他能像司馬相如那樣,才高八斗。
可惜天不遂人願,椒兒過於陰柔,平時缺乏鍛鍊,以致身體虛弱,兩歲時偶感風寒,竟一病不起。
李廣和婉兒痛心疾首,悲傷之餘,又懷上一胎,生下來還是男孩。婉兒有過失子之痛,不想再強行左右孩子的性格,索性隨了李廣的想法,替小孩取名李敢,希望他勇敢地面對人生。
又過了幾年,天子徹底忘卻了他和梁王之間的恩怨。梁王又上書,請求朝見天子,此時太后已神志不清,天子還是准許了梁王回到長安。
朝見天子後,梁王上奏請求留在宮中,天子不同意。梁王知道這一切已是枉然,只好灰心喪氣地離開長安。
回到睢陽後,梁王整日悶悶不樂,神情恍惚。昔日那些坐上賓,包括司馬相如這些才子,在梁王府中也沒了雅興,陸續地離開。
梁王實在無趣,便帶些武官,到良山上打獵散心。沒想到有人獻上一頭背上長著角的犀牛,梁王感到非常噁心。
梁王回想這一生,屢次錯失帝位,卻從未背叛天子。如今看到這背上長角的畜生,更加悲憤。不久,梁王便生了重病。
還沒等李廣從邊關趕回來,一代梟雄劉武,便溘然長逝了。景帝念其生前極其孝順,諡為孝王。
梁王喪禮辦的很簡易,但生前的舊友還是從各郡趕來,這其中竟然還有周亞夫。
等梁王被家人安葬後,周亞夫和李廣站在墓前。
周亞夫含著淚水對李廣說:“孝王在生時,多次刁難我,甚至在天子面前,也說過我不少壞話。如今登仙了,我並沒有感到開心。”
李廣驚訝地問:“大人還在埋怨父王的傲慢嗎?”
“我只不過是天子的一杆長槍,怎能跟孝王相提並論,只是感慨,人生無常,兔死狐悲罷了。”周亞夫說完,眼淚已掉落在地上。
李廣勸慰道:“大人一生慎言慎行,卻始終堅持原則,如今位高權重,更需謹慎纔是啊!”
周亞夫抹乾眼淚說:“李廣啊,別人這麼勸我,我還聽進去了,你來勸我,怕是不妥吧?當初我讓你和灌強不要誤入歧途,結果呢?”
李廣這纔想起當初周亞夫所說,於是問他:“想當初,大人既然不願讓我們和父王有聯繫,這次為何又前來弔唁呢?”
周亞夫有些失望地說:“因為孝王是你的岳丈啊!你又是我此生最器重的人!”
李廣聽後,面紅耳赤、無地自容。這一晚,李廣叫來灌強,陪著周亞夫通宵達旦地喝酒。
周亞夫回到長安後,景帝得知他去弔唁了梁王,十分不悅。當日平定七國之亂時,梁王和周亞夫便曖/昧不清。
景帝於是召周亞夫進宮,設宴招待,想試探他是不是還是像以前那樣率性而為。
景帝故意讓御廚不在周亞夫的席位上放筷子。周亞夫看到之後,大聲對御廚喊:“怎麼回事,竟然不在席位上放筷子,要本官在天子面前用手吃飯嗎?”
景帝聽周亞夫這麼說,忍不住哈哈大笑,於是對周亞夫說:“周愛卿不要動怒啦,這不怨他,剛纔只不過是朕想逗樂你啊!”
周亞夫怒氣未消,對景帝說:“陛下在宮中無以為樂嗎?如此羞辱老臣!”
景帝聽後十分尷尬,念其勞苦功高,論起親緣來,景帝的姐姐還是周亞夫的嫂子。
面對周亞夫如此不識抬舉,景帝也露出怒容,責問他:“先前朕多次作決議,你都要反對,你怎可倚老賣老?”
周亞夫很不情願地下跪謝罪:“老臣不敢,請陛下恕罪!”
景帝這才滿意,便說:“起來吧!”
這纔剛說完,周亞夫便起來了,不等景帝說話,掉頭走了。
景帝心想:“朕還沒責問他,作為百官之首,為何私自弔唁孝王。他倒是敢跟朕甩臉色,這樣的人今後怎能輔佐太子呢?”
不久,周亞夫因為心中鬱結,便臥床不起。兒子周陽偷偷地為他買了五百甲盾,以備用做法事。在古代,私藏甲盾是謀逆之舉。
偏偏有好事之人,將周亞夫告發。景帝派使者前來調查,使者問道:“丞相已是百官之首,為何還要讓兒子私藏甲盾,準備謀反嗎?”
周亞夫根本不知道兒子做了什麼,這一切突如其來。周亞夫笑著說:“我世代承襲侯爵,七國之亂時我忠心可鑑日月,如今雖說位極人臣,但已是垂暮之年,何須謀反?”
使者認為周亞夫態度十分傲慢,他不僅故意隱瞞兒子的罪行,還出言不遜,使者於是回宮中,添油加醋地向景帝彙報。
景帝聽後更加生氣,一怒之下將周亞夫交給廷尉親自審訊。
廷尉一開口就問:“天子待你周家不薄,為何要謀反呀?”
周亞夫聽廷尉這麼問,顯然是已經跳過了“是否要謀反”這個環節。
“那隻不過是我兒子買給我這把老骨頭的喪葬品,怎能說是謀反呢?”周亞夫再有底氣,也不能親口承認家人謀反。
“哈哈……”廷尉猖狂地笑道:“你如今就是想謀反,也沒那個能耐和機會啦,你等著到地下去謀反吧!”
曾經在細柳營,周亞夫的剛正不阿,讓文帝對其刮目相看,如今的剛正不阿,只不過換來刀筆之吏的冷嘲熱諷。
太后已經神志不清,孝王已經崩了,如今的天子,豈會像先帝那樣虛懷若谷呢,天下之大,沒有誰可以反對自己做的任何決定!
周亞夫心裏也很清楚,無論自己是否私自去弔唁孝王,也無論兒子買辦盾甲是否算謀逆,最關鍵的是自己年邁無用了,反而成了天子的絆腳石。
讓他沒想到的是,天子會三番五次,用這種兒戲來羞辱自己。這口氣如何也咽不下,於是周亞夫採取絕食的辦法,作最後的抗辯。
不到五天,周亞夫突然吐血數升,亡於牢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