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生子當戶
秋獵為期十五天,無論是長安的屯軍還是禁衛軍,都不得擅自離營。李廣和李蔡作為天子身邊的隨從,自然要參與狩獵。但這秋獵是個人實名制的,不以單位集體為名義,誰獵的多就是誰的功勞。
李廣深知動物習性,常常是有的放矢,他透過追蹤大型動物足跡和氣味,便可知道動物群大致數量和成員組成。
這些足跡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找到的,突破口就是在有水的溪流、小水塘,動物們會很有規律的成群結隊前去飲水,尤其是在午後和傍晚時分。
如果運氣好,直接發現動物群,那當然是大有收穫。如果來遲了,也可以追尋著動物的糞便、足跡找到它們的休息點。動物的嗅覺和聽覺遠遠超過人,所以儘量要逆風跟蹤,躲藏在雜草中,卻不要輕易發出響聲。
李廣憑藉着這些經驗,很少撲空過,只可惜李廣不會模仿動物叫聲,否則收穫只會更大。然而,李廣作為天子的隨從,終究不能相隔太遠。
有時,天子爲了照顧那些年邁的,也會下令組織圍獵,就是派軍隊把動物們圍起來,慢慢縮小包圍圈,僅留幾個缺口,讓受驚的動物逃竄,再讓大家伺機射殺。
秋獵結束前,由九卿之一的少府負責統計各參獵人員的成績。此次秋獵,猜猜誰拿了第一名?
第一名:李蔡,武騎常侍,隴西成紀人,一百二十八。
李廣呢?第五名:李廣,武騎常侍,隴西成紀人,八十六。
為什麼李廣會輸給李蔡呢?原來秋獵有潛規則:不捕幼獸,不射雛鳥,不撈魚苗,不殺有孕之獸,不射孵蛋之鳥。圍獵時要圍而不合,不得趕盡殺絕!
李蔡箭術雖然優於常人,但跟李廣來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然而,文帝總是那麼明察秋毫。返程時,文帝把李廣叫至跟前,用馬鞭輕輕的敲著李廣的後背說:“你小子生不逢時啊,周亞夫說你比武大賽得了箭術第一名,灌阿(灌強之父)又說你在藍田箭射猛虎,前些時日你還捨生忘死,擒賊有功。這要是在高祖皇帝的時候,憑你這身本事,封你個萬戶侯都沒什麼好說的!”
李廣聽文帝這般誇讚,不由得熱淚盈眶。文帝這句話不是無稽之談,當年烏江邊上,楊喜、呂馬童就因為搶到項羽的軀體而被封侯,相比周勃、灌嬰這些大將,他們的確算是輕而易舉。
李廣只是靜靜聽著文帝說話,也不敢隨意接話。文帝接著說:“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我那些皇子皇孫,順便也看了你幾眼,我發現你是箭不虛發,非得有十足的把握了才射,況且那些小動物你都不感興趣,盡挑那些兇禽猛獸。”
李廣斗膽接了一句:“秋獵本是一項活動,可以體現天子仁愛四方,也展示了我泱泱大漢風範,微臣不認為非要爭多求全,冒失之處,還望陛下饒恕。”
文帝聽了之後哈哈大笑:“果然有大將氣度,好自為之吧!”
李廣受此嬌寵,信心倍增,暗自發誓:“此生定要封它個萬戶侯,也不辜負了天子這般期待!”
不遠處的李蔡心中卻在冷笑:“怎麼就聽不出弦外之音呢?陛下要是想封你個候還需要轉那麼大個彎彎嗎?指不定老弟我封侯了,還沒你的份呢!”
就這樣,今年的秋獵圓滿收場。這半個月來,張佳在家裏無不日夜盼著李廣回來,加上肚子越來越大,行動開始不便,還好灌強不時地派人送來水果、青菜,這才勉強讓張佳心寬一點。
倘若是孃家離的近,那倒好辦,但既然決定追隨李廣,有些苦卻不得不獨自去忍受,愛總是要付出代價,愛總是要用苦來檢驗。
李廣出了宮,直奔家中。感覺短短十五天,佳兒的肚子又變了好大模樣,眼看著佳兒這些天面容憔悴,李廣多少會於心不忍,對妻子的心疼多過對孩子的期盼帶來的喜悅。
李廣將狩獵之事、文帝之言悉數說給佳兒聽,就算是帶些故事回來當做補償。佳兒畢竟是蘭質蕙心,雖說沒有李蔡想的那麼直白,卻也在為李廣鳴不平。
在李廣這最寶貴的青壯之年,天子僅安排了一個隨從的閒職。但人總不能得隴望蜀,此時天子如果真要派李廣上前線殺敵,李廣恐怕也不情願吧。
李廣擔任武騎常侍這段時間裏,正如灌強所說,天子如果不出行,基本上沒什麼事,算是個風光的閒職。
李廣志向遠大,不想如此蹉跎歲月。但這也給了他和張佳一個安寧平靜的相處環境,既沒有匈奴寇邊,又沒有政治清洗,每天都可以準點上崗、準點離崗,每月還有兩、三天的休息時間,因此李廣有著充裕的時間陪伴張佳。
日復一日,朝九晚五,直到第二年的二月初,李廣終於盼來了一個小生命的誕生。
這一天,在李廣家中,隨著一陣“哇哇”啼哭,產婆抱著孩子前來討喜,大喊:“男孩,李將軍,是個男孩,你看他多像你啊!”
李廣連忙起身賞了銀子,雙手抱起襁褓中的兒子,欣喜若狂,快步走到佳兒炕邊。只看到佳兒臉上蒼白,渾身無力地躺在炕頭,側頭望著李廣父子,笑出眼淚來。
第二天,灌強便前來探望嫂子,還帶來了家中的老媽子,讓她提了許多豬腰、豬肝,希望幫嫂子儘早恢復。
李廣多希望恭業也能一起過來,看看這小侄兒,他一向會替人取名字。
過了些天,佳兒的氣血逐漸恢復了,李廣卻雙眼深凹,這些天他幾乎是沒怎麼閤眼,儘管有老媽子在,但只要兒子一哭,他就坐臥不安。
等孩子滿月時,李廣仍沒盼來恭業,本想請兄弟們一起來喝滿月酒,灌強沒去過休屠澤,他也無法找到恭業,還是隨天意吧。
等到四月,關內已是春滿大地、百花盛開,即便是塞北,積雪也差不多融化了。
天氣逐漸炎熱,某一天,李廣屋前的喜鵲也開始嫌這天太熱,從日出時分一直叫喚到晌午,李廣恰好這一天休假,在家逗小孩學抬頭,只等著佳兒把菜上桌。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驚得那群鳥兒離了樹枝四處飛散。李廣抱起小孩出門去看,剛到門口,就回頭對屋裏喊:“佳兒,你看誰來了!”
佳兒放下碗筷,連忙出來,一看,正是恭大哥。恭業看李大哥和佳兒出門相迎,手裏還抱著個嬰兒,便知道離開的這小半年裏,這裏發生的事如他走的時候所料。
恭業在馬上施禮道:“哥哥嫂嫂勿怪,訊息閉塞,小弟來晚了!”說完就下了馬。佳兒幫他把馬兒拴好,也笑著說:“叔叔來的不晚,正好趕上吃飯呢!”
恭業看張佳還是這麼調皮風趣,也笑開顏,只有那小孩在李廣手裏哭鬧不停。恭業笑嘻嘻地從李廣手中接過小孩,奇怪的是,小孩咯咯笑了起來。
幾人進了屋,吃了些肉夾饃和臊子麵,趕上家裏還有羊雜,一併下酒了。李廣說:“兄弟啊,我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啊,你這一回去就沒了訊息,我在長安隨時待命,又抽不開身出遠門。”
恭業賠笑道:“我要祭祖,也得等雪融化了才行啊,倒是這小侄兒,想好取什麼名字了嗎?”
“這不等你來取嘛,我們兩口子能在一起,你可是大功臣啊!”佳兒哄睡了孩子,接了句話。
“那好,還記得大哥大嫂初次相識,就齊心協力打敗了匈奴的大當戶,立了首次大功,那時我就覺得你們很般配,偏偏李蔡兄弟老在我耳邊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要不就叫當戶吧?”恭業順口就說了。
李廣夫妻雖然覺得這名字有點俗氣,但確實很有紀念意義,就叫李當戶吧,希望他長大後成為李家的頂樑柱。
恭業推算著日期,小侄兒快滿百天了,於是對李廣說:“要辦滿月酒了吧,是回隴西還是在長安?李蔡兄弟也還在長安吧?”恭業這人機靈,有時就怕機靈過了頭,無心點到人家的傷處。
佳兒見李廣不好說,便微笑著對恭業說:“叔叔果然是細心之人,侄兒託幾位叔叔的福,健康成長,大酒就不回去辦了,等哪天叫上灌兄弟一起喝點好酒,慶祝一下吧!”
“請還是要請,來不來隨他!”李廣冷冷地說。恭業雖然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麼,總之客隨主便吧。辦百日酒那天,李蔡終究是沒來。
之後的幾年裡,李廣還是定時進宮上崗,不定時回家待命陪妻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陪著妻兒生活,沒有上戰場,就連打獵也很少去了,李廣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漢文帝后六年(前158年),匈奴軍臣單于在中行說的勸說下,三路齊發,令左賢王率三萬騎入侵上郡,右賢王率三萬騎入侵雲中郡,親自率五萬騎進攻朔方郡。
匈奴十多萬三路並行,各郡守將一時無法組織大規模力量抵抗,因此匈奴燒殺搶掠,各處告急,文帝十分惱怒!
文帝急忙任命中大夫令勉為車騎將軍,率軍進駐飛狐關(今山西上黨);以原楚相蘇意為將軍,將兵入代地(今河北蔚縣),進駐句注(今山西雁門關附近);又派將軍張武屯兵北地郡。
同時,置三將軍,其中命河內太守周亞夫駐屯細柳(今陝西咸陽西南),祝茲侯徐悍駐棘門(今陝西咸陽東南),宗正(掌管皇帝親族事務)劉禮駐霸上(今陝西西安東,白鹿原),保衛長安。
李廣被派往令勉軍中,擔任關中校尉,領兩千餘人助其駐守飛狐關。
李廣得到天子詔書,又興奮又煩惱。興奮的是,終於可以重回戰場了,煩惱的是,當戶還小,佳兒過了這些年的平靜生活,只怕不想再過刀尖舔血的日子。
張佳又豈能不知夫君所思所慮?她看著踱來踱去的李廣說:“夫君好不容易盼得這機會,不必煩惱,當戶也不小了,我也不是那嬌貴的閨中小姐,只要你方便,我帶當戶跟隨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