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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陌上少年 第七章 奪魄陣

    院子裡突然變得悄無聲息,在一片幽綠光芒的映襯下,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陰森森的。

    青歡就站在柳樹旁的空地上,胸口發悶,四肢僵硬動彈不得。他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飛蟲,它就這樣停在空中,薄薄的蟲翼向外舒展著,甚至能看清上面細小的脈絡。

    這裏的空間彷彿凝固了一般,青歡只覺得自己的全身都不受控制,就連重傷慘叫的管家也沒了聲音,猙獰的表情被定在了臉上,只有那處可怖的傷口還在流血。

    “後生可畏。”

    院主的語氣明顯是在讚揚,他沒有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知道自己雙臂力量不敵,居然生生用大腿扭斷了管家的胳膊。

    院主走過來俯下身,仔細檢查著管家的傷勢。可惜他的骨頭已經斷成了幾截,有些尖銳的碎片已經埋進了周圍的傷口裏,想要接上斷肢已經不可能,這位上了年紀的管家,怕是要落個終身殘疾。

    且若是不趕快處理,可能連命也保不住了。

    院主嘆著氣返回屋中,取出一把柴刀和一罈烈酒,再順手從樹邊拔起一堆枯草,用一隻火摺子點燃。隨後撕開自己上衣的袖子,一端拿在手裏,另一段用嘴牢牢咬住,捆在管家大臂上打了個死結。

    空出手的院主一隻手捂住了管家的眼睛,另一隻手舉起柴刀,伸進酒罈子沾滿了烈酒,徑直拿到還沒熄滅的枯草上點燃。

    藍色的火苗在刀刃上跳著舞,輕柔的隨著秋風和柳條一起擺動,火光碟機趕走了陰森的綠色,也照亮了院中的三個人。

    “你可能有所不知。”

    院主一直盯著燃燒著的柴刀,像是在等它熄滅。

    “這座小院是我精心佈置的。”

    院主知道少年沒法迴應,於是就自言自語的說著。

    “你是不是想過,為什麼有人會在院子裡栽棵柳樹。”

    看到柴刀上的火焰漸漸暗淡,院主便悄悄將它舉過頭頂。

    “其實這棵柳樹是個……”

    正說著話,一把柴刀從半空落下,準確的落在了管家已經血肉模糊的關節處。

    “是個陣眼。”

    院主一邊說話一邊斬下了管家的小臂。柴刀不太鋒利,爲了方便劈柴,刀身被鍛的極厚。管家的殘肢就像塊乾燥的木柴,發出一聲爽快乾脆的響聲。

    下刀的瞬間沒有任何停頓。

    他和青歡聊天,只是爲了分散管家的注意。

    青歡看著倒在眼皮底下的管家,突然有些心疼,同一處骨骼被折斷兩次,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管家煞白的臉色又轉而發紫,豆大的汗珠打溼了周圍的地面,眼睛裏的血絲也已經爆開,染的眼白處一片血紅。

    “忍著些疼。”

    院主抓起枯草燒光後留下的草木灰,緊緊的按在了整齊的傷口上,噴涌的鮮血混合著這些灰燼,附在傷口上結成了一個個深紅色的疙瘩。

    罰站一樣的青歡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心裏有些吃驚,院主不論持刀的姿勢,出刀的角度,還是處理刀傷的嫻熟。都不該是個普通商人能做到的,尤其是那個柴刀劈出的切口,光滑平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就算青親自歡動手也不過如此了。

    院主將管家輕輕摻起,扶回了房間,接著回到青歡身邊繼續說起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

    “此陣名為奪魄,是道門壓制邪祟所用,對人沒什麼影響。”

    “不過我給它改了改,換了陣眼,也改了陣符。”

    院主說到這裏,便收了聲息。他俯下身去,畫出一條直線連起了腳下兩條無頭小路,一道大陣的最後一筆終於完成。

    柳樹屬陰,本不該出現在陽宅之中。

    尤其是這棵這棵老柳已逾百年。

    院中小路所化之陣瞬間爆發出耀眼的綠光,一頭連線著院中大樹,另一頭互相連線。

    瞬間,一道翠綠光柱從地上直衝雲層,將內外兩個空間完全隔開。光芒映地小院上方的天空一片翠綠,無數狂暴的氣流不停的盤旋在柳樹的頂上,帶著遠方趕來的雲霧,組成了一個不斷擴大著的巨大的氣旋。

    氣旋中的烏雲不斷增厚,就像又多了一座大山,懸在了雲來鎮的上方,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只一小會,眾人頭頂的雲層便全部聚攏,小院也成了一個被重重關上了大門的牢籠。

    陣中的生靈迅速凋零,院腳的野草用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枯,還有些綠色的草葉瞬間枯黃。

    停在半空的小蟲收緊了腹部,漂亮的羽翼也出現了裂紋。

    就連微弱的秋風都沒了聲響。

    所有能展現生機的證據全部消失,生命和自然通通不見,只留一片死寂。

    “這道大陣能奪走在這世上誕生的一切造化,重新化作天地一氣,就算有些高手可以調動體內元氣護身,撐到最後也只能被抽乾氣海,變成廢人。普通人若是入了此陣,就是落個被拘魂奪魄,化作一個活死人的下場。”

    院主站在光柱之外,一邊說話,一邊興致勃勃的看著青歡。

    一動不動的少年也僵在了那裏,一個年輕的生命馬上就要消亡。

    就在這時,陣中的青歡搖晃了兩下,四肢一軟一頭栽到了地上,像是被抽了魂,只留一具軀殼。

    看到這裏,還在得意的院主臉色劇變,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少年應該被抽走了神識,原地僵死纔對,又怎麼會癱倒在了地上?

    ……

    大陣一起,無數元氣流過了陣眼處的柳樹,讓這棵原本只是發著陰氣,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的柳樹,居然像是有了意識,無風的小院內,安穩的柳枝們突然狂暴的揮舞著,像是要將周圍的一切全部留下,通通佔爲己有。巨大的吸力貪婪的吞噬著陣中的生命,一股沖天的怨氣灌滿了光柱內的空間。

    被定在陣中的青歡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巨大吸力,那棵柳樹就像是貪得無厭的饕餮,而自己手腳被困住,只成為任人宰割的一塊鮮肉。

    不論青歡的求生欲如何旺盛,早就開始痠痛的四肢仍是不聽使喚,就在少年準備大吼一聲再次發力之時,他突然泄了勁。

    他忘了自己根本叫不出聲。

    就在這一恍惚之間,柳樹得逞了,青歡感到被一陣巨力向後拉去,猛的撞向了樹幹。青歡肚子裡的五臟一緊,彷彿要破體而出一般。他閉上眼睛,不敢睜眼看看周圍的景象。

    過了好久,就在青歡什麼也感受不到,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偷偷抬了下眼皮,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東西。

    他看到了自己的屁股。

    眼前的少年像是是四肢沒了力氣,只能頭重腳輕的摔在了地上,姿勢雖然不太雅觀,可青歡更在意一點。

    自己居然是臉先著的地。

    青歡揉了揉自己有些隱隱作痛的臉,正式的打量起了周圍。

    小院中的大陣像是已經停止,被元氣催動的樹枝也不再狂野,但還有無數氣流因為慣性仍然在順著院主畫出的大陣慢慢流動,像是在畫出一道符咒。

    青歡面對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還很疼。

    所以他確定了一點。

    自己沒有死,只是被剝離出了身體。

    他顧不得研究自己為何沒有像其他生命一樣被柳樹抹去,只是傻傻的看著。

    因為眼前的所見讓他有些忘乎所以。

    無數彩色的氣流慢慢地流動在空氣中,它們沒有形狀沒有規則,像是沒有實體一樣,只有碰到還在幽瑩的綠光纔會稍微看出些輪廓。

    它們不停地融合分裂,變化出無數繁複的色彩。氣流按照被規定好的路線飄著,順著地上的小路歡脫跳動。

    青歡好奇的把手放了上去,涼涼滑滑的,比水更輕,比風要厚重一點,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穿透。

    青歡能隱隱猜到這些氣流到底是什麼。

    應該就是修行者們口中的天地元氣。

    不過有一點青歡沒有想到。

    他覺得這些只是有點奇妙的所見,在世間其餘的修行者們看來,是一件值得讓他們做出任何事情來交換的境遇。

    有人只需看見一絲流動的元氣就能入道修行。

    而青歡被元氣包裹全身之際卻在抽自己的耳光,質疑自己的眼睛。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眼前的所見將會在不久的將來給他帶來多大的收穫。

    ……

    大陣已經停止,院主拎著柴刀走近來檢查拱在地上的青歡,他實在不解,為何這道耗盡了他畢生學識的大陣對這少年毫無作用。

    將青歡翻了過來,少年並沒有想預想的那樣僵在那裏,而是仍然面色紅潤,還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青歡躺在地上,看著院主有些尷尬,剛剛喚回神識的他有點虛弱。與全靠意識控制的神識不同,要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還需要再適應一會。

    “您好,打擾了。”

    當他看到院主提著刀來試探自己的時候,求生欲讓他開始胡言亂語,試圖可以爭取一些時間。

    院主根本不想應答,這個少年簡直讓自己無法理解,如果不早點殺了他,再拖下去恐怕還會再生變數,於是徑直對著青歡舉起刀。

    “……恐怕前輩殺不了我。”

    青歡突然說了一句。

    這句話不像虛勢,而是真真正正讓院主感到了威脅,無數的畫面開始閃過,從少年闖入院子直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腦海裏重現。

    自己,管家,青歡。三人的宿命已經定下,少年沒有反擊的餘地。

    可他忘了。

    小院中還有第四個人。

    咔嚓。

    白衣少女就悄悄站在他的身後,用手上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柴狠狠地給院主開了瓢。

    這一棍力量奇大,乾燥的木柴直接從中間裂開,讓院主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脖子一梗,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少女力氣極大,一把就從地上撈起了青歡,將他架在身上,小小的身體抗住少年,慢慢的扶著他站起來。

    “叨擾了。”

    青歡解下腰間的荷包,丟在了還在抽搐的院主身邊。

    兩人慢步走出好遠,青歡纔開口說到:“去鎮子裡先住一晚吧。”

    “銀子……”

    虛弱的少年拍了拍腰帶,鼓嚢囊的銀子硌的他有點手疼。

    “我從來不把貴重的東西放在一起。”

    ……

    過了半夜,院主才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捂著腦袋回到屋裏,昏昏沉沉的坐在管家身邊。

    一主一僕都受了重傷。

    “將軍,是屬下無能。”

    斷了臂的管家虛弱的說。

    院主擺擺手,喘著粗氣,向着遠方的宋村長叫罵道:“天殺的老宋,安定日子才過了幾年,就要把這小子送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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