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四合院有些奇怪。

    除去特殊的選址和偏離了朝向的大門，這裏還有很多特殊之處，院子內所有的建築都偏離了中軸，由院門引向正房的小路也歪歪斜斜，在院子中央不大的空地上生出許多死路。

    其是那棵惹眼的柳樹，竟有三人合圍之粗，如此巨大的樹木不可能是後來栽種，必定是先有的樹木，後來院子主人才將院子建在了周圍。

    青歡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何，明明還不到入寒的時節，但在院子裡卻一直颳着有些刺骨的寒風。

    好在屋內正生著碳火。

    院子的主人是個生意人，像是天下所有的商人一樣，臉上總是浮著標準的笑容。雖然看起來相當熱情，可卻不太討人喜歡，尤其是當他的臉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疤，由鬢角開始一直延續到了下巴時。

    “管家，去準備文書！”

    青歡一落座，院子的主人便吩咐了下去，村長託付的書信就放在他的手邊，信紙折成兩折，透過紙背，洇出的墨水還清晰可見。

    雖然青歡一直在有意的剋制，但小院主人臉上的傷疤有些太過顯眼。

    疤痕雖然極深，卻沒有像大多數青歡熟知的刀口那樣外翻，只是一條深沉的裂縫。

    精明的生意人眼光毒辣，一看就看穿了少年心中的疑惑，一邊隨手給青歡斟茶，一邊給他講起了傷疤的來歷。

    “這條傷疤是我年輕氣盛之時，在江湖上與人爭鬥，誰知那人竟是個重玄境界的高手。枉我剛剛洞神，根基不穩，只此一役就損了我的經脈，下半輩子再也不能修行了。”

    畢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小院主人說起來輕描淡寫，可青歡卻聽得很認真，而且還生出了很多問題要問。

    “您是修行者？”

    “都是年輕時的事情了。”

    “您能告訴我……什麼是修行嗎？”

    青歡很認真的發問。

    “修行這個命題太大了，非要說下去怕是幾年也講不完。”

    主人饒有興致的喝了口茶，他沒有對面前的這個少年感到厭煩，反而有些歡喜，因為從這少年身上能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不懂得逐利，不懂得避害，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生老病死。只有一顆閃閃發光的無限嚮往遠方和未知的心。

    “那您能告訴我……修行怎樣開始，又有哪些境界，這些境界又有哪些能力嗎？”

    小院主人抿了一口茶，慢慢的說到：“天地萬物本為一屬，萬古先賢欲求長生，周邊十方幽牢地獄，遍格一切動植眾生，方悟眾生造化之理。以天地元氣渡己身，行出神入聖玄妙事，謂之修行”

    “修行之路艱辛困苦，而修行之法也形形色色，但歸納起來，總共有六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要築基練氣，嚴格來講此境並不算是開始修行，只是爲了探識經脈，激發氣海，讓先天一氣通遍全身。若非天縱奇才或碰到一番造化，這定是修行者的必經之途。不過大多數人一生也沒有邁過這道門坎，只能專修武道。”

    “第二階段稱為洞神，探微集逸，思心洞神。此時的修行者能夠感知天地元氣執行規律甚至發互相產生一些影響。這時的修行者能察覺周圍極其微小的變化，比能常人更敏感的察覺危險。”

    “第三階段名為重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此時的修煉已有小成，修行者能夠操控流動的元氣，輔以各種外物或武器，做出一些御劍御物等玄妙手段。”

    “第四階段名為正一，正以驅邪，以一統萬。此時修行已得大成。入此境界，便能開宗立派，雄踞一方了。此時的修行者已經能將意識融入周圍的天地元氣中，以意念化為武器。”

    “第五階段名為天瑞，天地靈瑞，自然符應。”

    “若是修行者進入了這個境界，就已經稱得上是絕世強者了。此時的修行者已經可以改變周圍的自然規律，或將周圍的空間佔爲己有，創造出只屬於自己的一個小世界。如此境界當今世上也只有四人而已。”

    “那第六個階段呢？”

    青歡聽得極為仔細，身體前傾，兩隻手牢牢的抓著桌子，生怕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院主輕輕嗯了一聲，有些意外。

    “你難道不好奇是哪四個人？”

    “晚輩只是個無名小卒，在這些人面前不值一提，也無法和他們產生任何關係。既然毫無瓜葛，這些世外高人又與我何益？”

    院主有些驚異與少年如此坦誠和自信，仔細思索了一番，不緊不慢的繼續說了下去。

    “至於第六個階段，至今沒有任何書籍記載有人達到過。”

    “這第六個階段名為沖虛，早年間我也翻遍了各種文獻，為數不多的強者達到天瑞境界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後續的記載，只有一句讖語，寫作疑似沖虛去，不為天地囚。這些大能應該是真正得道飛昇去了吧。”

    青歡聽完向院主人拜了一拜，說聲受教。

    院主人的這一番話給青歡帶來不小的撼動，從未接觸過這些玄妙的青歡突然對太學藏書閣的興趣愈發嚮往。

    見青歡發起了呆，院主人向他問起了問題。

    “不知你置辦戶籍，可是爲了參加太學院的入學考？”

    一個問題將青歡從神遊里拉了回來。

    “是的，宋村長曾說，太學藏書閣有不少修行典籍，我此次上京，也是爲了這些。”

    聽到這裏，院主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老宋還是這麼能說會道。”

    青歡有些不解。

    “太學是有個藏書閣不假，可裡面都是些前朝編撰的史書經文之類，哪裏有什麼修行典籍。”

    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小院主人頓了一下。

    “不過你若是真心想要修行，這次太學考試倒真是個機會。”

    “就在半個月前，道門掌教閉關而出，騎牛入京。隨後幾日，太學院詔告天下，所有透過太學考試的學子，都可以登上妙雲山泰礴頂，三千道藏任意翻閱，若是取得頭榜頭名還有一份大機緣。”

    “什麼機緣？”

    “這誰能猜的著，道門掌教張道人可是天下第一人，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天瑞境界高手，最近幾年一直都在閉關破境，連道門教務都是門下弟子在打理。現在全天下都在傳說掌教大人已經離沖虛只隔一層窗戶紙，我猜說不定是想趁飛昇之前再收一位關門弟子。”

    聽到這裏青歡眼睛變得亮了起來，嚴肅的說到：“我想試試。”

    小院主人有些玩笑似的看著青歡，自從訊息傳出後，天下修行者都已經齊聚上京，其中還有不少舉世聞名的天才，青歡看起來還未曾築基，順利考入太學院都有些困難，至於摘得太學頭名，真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就在此時，一身灰衣的管家將寫好的戶籍文書送進了屋子。

    院主接過文書仔細檢查了兩遍，確認無誤後交到了青歡手中。

    “前些年兵荒馬亂，官府的各類文書損失大半，雖說這幾年一直在統籌，但戶籍一類最難整理，加上災民向各地遷移，原先的文書大多成了廢紙。偏偏官府中有人從中漁利，竟然暗中高價售賣，不過因禍得福，我們這些牙行也從中分了杯羹。你要是想去衙門裏置辦一份新的出來，你的這些路費怕是連門都敲不開。”

    “今日與你相見也算是有緣，路上還有那些難處儘管來和我說，力所能及之事鄙人絕不推脫。”

    青歡雙手接過，再三拜謝過後，沉吟一下，又有些遲疑的說：“謝過前輩……雖然這話有些難以啟齒，但青歡的確還有一事相求。”

    ……

    ……

    等青歡回到茶攤已經是傍晚，一身白衣的小姑娘仍然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雙手緊攥像是在焦急的等著少年。

    茶攤掌櫃見青歡回來，翻著白眼悄悄收拾走了小丫頭面前的盤子和茶碗。

    “掌櫃的，你這裏的吃食每樣都來一份。”

    趁著掌櫃回頭準備，青歡重新坐在小姑娘對面，將雙手放在膝上，嘆了一口氣，不知如何開口。

    “實不相瞞。”

    青歡說話的聲音輕輕的。

    “我也是孤身一人離家，前方路遙，不知未來如何安頓，諒我幫不上什麼忙。”

    “......”

    “我在這裏找了戶人家願意收留你做個丫鬟，望你珍重。”

    青歡一番話說下來，竟不敢抬頭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只能感覺得到茶攤老闆端著盤子來來回回，對面的人兒邊抽泣著邊往嘴裏塞東西。

    “你不要哭，我沒辦法安慰你。”

    青歡低著頭心理默默地想著。

    那天的情形直到多年後還被刻在青歡得腦海裏。

    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兒站在黑色的大門裏，站在秋天的夕陽下，院子裡的冷風不斷吹動著不合身的白色衣裙，昏暗的小院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抽動著肩膀，向着青歡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