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歡推開門，走進這座難忘的小院。

    院裏黑漆漆的，隔著霧氣甚至看不清前方兩步遠的地方。

    不知為何，自從進了這個院子，青歡總感覺有些異樣，除了腳下粘稠的地面，這裏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青歡順著院牆只走了幾步，腳下的泥巴就像冬天路面上的雪花一樣團在鞋底，無論自己的腳步放的多輕，總是會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青歡轉過身來又走了幾步，伸手在面前試探似乎是想要撥開霧氣，恍惚間背後卻感覺一陣發冷。這種感覺他似曾相識，如果有人在身後碰了自己一下，所有人通常都會立刻有所反應，但如果自己的後被被人一直盯著看，人們也是會有感覺的。

    青歡心頭一驚，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轉過身來，正看到一位白衣女人正懸在半空，一副沒有五官的慘白麪皮正對著自己。

    “是你？”

    青歡頭皮一炸，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小腿發軟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腳下拌蒜似的摔在了地上。

    半空中的女人抬了抬下顎，白色的衣裙在無風的秋夜裡胡亂的飄動，彷彿在用一雙不存在的眼睛監視著青歡的一舉一動。

    眼看著女人正向倒在地上的青歡慢慢靠近，少年似乎陷入了僵局，可在下一刻，求生的本能開始驅動著他的身體。

    少年的假裝摔倒實際是在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左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帶著血腥味的泥土向女子拋去，右手藉着掩護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朝著女子的咽喉劃出一個嘯叫著的半月。這一刀異常刁鑽，按照女子的動作軌跡，匕首應該能剛好抹開女子的脖子。

    可惜的是，半空中的女子卻像是在一瞬間察覺了危險，在半空瞬間停滯，隨後毫無徵兆的向後急退。

    青歡雖然一擊未果，但仍不願放棄這以守轉攻的大好機會，他彈簧似的從地上竄起，左手順勢從綁腿摸出一把剝皮小刀，揮舞著衝向女子。

    青歡口中發出一聲低喝，面目猙獰地揮舞著兩把刀子，他使出的每一刀都毫不花哨，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章法的亂砍，像極了酒後文人的胡亂揮毫。可在明眼人看來，這些招式卻全是招招要害，險到極致的殺招。

    雖然青歡離女子只有不到一尺距離，但女子的詭異身法卻能始終避開少年密集的刀鋒，她不住的後退，讓這短短一尺距離成了青歡怎樣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咚！

    青歡一招使老，將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扎進了門內，以至於破舊的門板將匕首牢牢卡住無法抽出。

    青歡倒吸一口涼氣，他本以為這道木門能夠封住這女人的後路，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消失在了這裏。

    青歡索性捨棄了這把匕首，輕抖手腕又從袖口甩出一把村裏人用來納鞋底的改錐。這是他無數次遇險後養成的習慣，在自己身上藏著的這十三把兇器已經在無數次危難時刻救了他的性命，也是隻屬於他自己的秘密，即便和他朝夕相處的村民們也不知道。

    少年摸了摸還藏在身上的其他鐵器，壓制住自己狂亂的心跳，後背緊緊貼住牆壁，又開始了在這小院裏的試探和摸索。

    “居然能追我到這裏來，你真是費勁了心思。”青歡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小院裏小聲說著，既是希望引出藏在濃霧之中的女人，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青歡從不害怕黑夜，甚至有點享受潛伏在夜色裡的從容感，但這無法驅散這位憑空出現的女子給他帶來的刺激，在反擊不成後的長時間寂靜裡，一腔熱血開始慢慢冷卻，遲來的恐懼終於開始試圖佔據少年的身體。

    青歡握緊武器的手已經開始顫抖，手背上的青筋也已經隆起。腳下啪嗒啪嗒的響聲更像是在敲打他僅存的一絲理智。在無盡的壓力下，少年的感官變得無比敏感，甚至覺察到了自己每根汗毛的細微動作，背後的冷汗更像是凝結了般的冰涼。

    絕境中的少年決定放手一搏，他丟下了手中的刀子和改錐，敞開胸懷向面前的濃霧大喊。

    “來吧，給你機會再殺我一次！”

    看似放棄掙扎的少年實際早已做好準備，如果女人敢在自己面前出現，他有信心在一瞬間抽出腰間的刀子扎進她的胸口。

    可惜事與願違，霧中的女子像是消失了一般，哪怕青歡瘋了一般伸開雙手在院子裡來回跑動，露出了全身的破綻也沒上鉤。青歡在心裏盤算著，院中能夠藏人的地方已經被自己搜了個遍，只剩一個地方還沒找過。

    青歡定了定神，抬頭向上一看。

    那女子正倒吊在自己頭頂。

    ......

    “我*!”

    青歡被嚇得一個激靈，險些從樹上掉了下來。

    剛纔的夢境過於真實，竟讓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躺在樹杈上的少年伸手扯了扯自己後背上的衣物，這些被冷汗粘在身後的衣服讓自己格外難受。

    仍在睏倦的少年有些後悔，不該在昨日夜裏興奮的滿床打滾一夜未眠，弄得今日還要趕路的自己早早就沒了精神。

    就在青歡揉了揉眼睛打算翻個身打算繼續休息時，又一樣物事嚇得他睡意全無。

    不知何時，青歡休息的樹下真的來了一位披頭散髮的白衣少女。

    “我*!”

    ......

    秋天的夜晚，一對少男少女正坐在深林中的營火旁休息，這本該是書中才有的才子佳人般的浪漫橋段，現在卻因為這裏的尷尬氣氛而變得有些奇怪。

    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身形瘦削，面容清秀，但不知是因為飢餓還是脫力導致而面色慘白。她身上像是剛從河裏爬出來一般渾身溼透，讓不合身的衣裙緊緊的貼在身上，不過還未發育的身體看不出什麼起伏，也讓青歡沒了那麼多顧忌。

    其實讓青歡有些頭痛的是，一是他沒想到這少女這麼能吃，一眨眼的功夫就吃掉了自己三天的乾糧。第二點就讓他更加糾結，不知這少女是因為害怕還是受了什麼刺激，只會盯著自己啃著手上的燒餅，不論青歡問了什麼問題，她至終一言不發。

    少年思索片刻，只好自顧自的向少女介紹起了自己。

    “我叫青歡，從桃源村來，要去上京考太學。”

    見少女沒什麼反應，青歡狠了狠心繼續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家人朋友可以投奔，如果有其他出路，就不要纏著我了。”

    青歡不是聖人，沒有為他人犧牲的偉大情操。

    落難的少女雖然可憐，可青歡也是和她一樣前途未卜。況且要到達上京還要幾乎跨越整個大梁，即便有路上的驛站可以歇腳，可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開銷。

    少女抱著膝蓋依舊沉默不語，只能看到環住膝蓋的雙手緊了一緊，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

    隨後她慢慢站起，雙手放在腰間向青歡作了一揖，聲音顫抖著說了聲多謝，轉身要往林子裡走去。

    青歡雖然裝的一副鐵石心腸，但也沒辦法看著不認路的少女往林子深處走去，只能悄悄嘆一口氣，向着少女說道：“你走的方向是片深山老林，如果沒有熟人帶路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少女聞言轉頭看向青歡，還像是在隱瞞自己的情緒一樣，將眼睛裏即將溢位的淚水生生憋了回去。

    青歡一邊在心中暗暗發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發善心，一邊將腳下已經冷卻了的草木灰踢給少女。

    “把它塗在臉上，晚上能驅些蛇蟲。”

    青歡頭也不回的爬上樹杈，將少女的又一句多謝拋在腦後，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明日我帶你走出這個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