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 第二十章 樓外樓
上京城的樓外樓共有二十四層的回字形走廊,在樓頂向下看,竟像是一層樓外又蓋了一層,這座酒樓也因此得名。而且它據太學院不遠,是唯一一座能看到太學院內校場的建築。
作為大梁最富盛名的酒樓,美味珍饈自不必說。更是有許多才子墨客曾在這裏開懷暢飲,留下了無數流傳千古的書畫名篇。以至於讓這裏成了上京城的一份名帖,每日都有無數外來文人前來瞻仰。
可是今天,卻來了一位客人在這裏大喊大叫。
“是哪個倒黴催的把頂樓包下來的?耽誤老孃看熱鬧,要是讓我知道了準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正在發脾氣的少女大約十四五歲,膚色白皙,眉眼如畫,卻有點過於瘦削,但她還未抽條的身體比例極好,再加上酒後臉上出現的那一抹紅潤。在眾人看來,只需再過幾年,大梁就會出現一位傾國傾城的禍水。
跟隨著她一起進來的幾位隨從臉上都是一陣苦笑,自家的大小姐就是這般脾氣,遇到不高興的事情喜歡大吼大叫。但好在大小姐對自己人卻是盡心盡力,甚至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身份卑微而有過一次惡語相加。
這次遠赴西域做生意雖然辛苦,但總算為剛剛成立的小商行賺到了第一桶金。在剛剛的慶功宴上,大小姐邀請了商隊上下包括馬伕在內的所有人來到這裏大快朵頤。
幾番推杯換盞後,大小姐的刁蠻脾氣終於發作,爲了給大小姐解氣,那幾位半醉的粗野漢子真的差點擼起袖子衝上樓梯,將那個包下了樓外樓頂層的人抓下來給大小姐陪罪。
幸虧席間還有幾位清醒人物,緊攔慢攔給擋了下來。
“店大欺客!”
少女的酒還沒醒,嘴裏有點含糊的嚷嚷著。
“店大欺客知道嗎!我姜盼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賬房,賬房在不在。”
聽到大小姐的聲音,不會喝酒的賬房先生一路小跑,來到了姜盼面前。
“大小姐您吩咐。”
“算算帳,看看咱們這次賺的錢能不能把這棟樓買下來!”
賬房一聽立刻麵露苦笑。
這個樓外樓早已成了上京的一道風景,早就成了有價無市的東西。再者說給地產估價這種事情,在東山倒還好說,上京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要差之毫釐,最後的價格也會差以千里。
“按照咱們這次賺的錢,大概能買不到五個客房的吧。”
賬房先生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給這棟樓估了個價天價。
“什麼玩意?”
不知是因為上京的地價還是這棟樓的價值,竟能把少女的醉意嚇跑。姜盼不顧還有些頭痛,
撐著牆站了起來。
“那邊是什麼聲音?”
賬房先生伸頭一看,一群少年正一團團的走進大門,回頭向姜盼回答。
“應該是太學的考生們散了場。”
......
出了太學的考生們一路無話,全部盯著勾肩搭背的青歡一夥人。折了面子的他們不敢將火氣撒在還驚魂未定的宋書青身上,所以只能憋在心裏。
“宋兄莫要在意,兄弟我在上京漕幫認識不少人,今天晚上我去請幾個碼頭一定幫你出口惡氣!”
幾個家境優渥的考生正扶著還腿軟的宋書青,雖然當衆折了面子,但這些從小沒受過的委屈的少年絕不會善罷甘休,仍然嘴硬地顯擺自己的關係。
雖然少年們嘴上這麼說著,但誰都知道漕幫不會理會這種事情,在上京風雲變幻的地下世界中,這個倚靠那條連線上京和江南的運河而成立的幫派有著他們自己的處世原則,雖然乾的是些不入流的灰色生意,但絕不會摻和進這種無聊的小事。
尤其是被當做眼中釘的少年早就成了他們的座上賓時。
可仍舊扶著同伴慢慢挪動的宋書青不知道這些,雖然多年的寒窗苦讀儘管帶給了他與人為善和艱苦耐勞的優良品質,但他本質上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在被青歡羞辱時的驚嚇和擊敗後,書中聖賢的話語早被拋到腦後,現在的他滿腦子盤算要怎麼當衆找回場子。
“拜託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原本只是嘴硬的跟班沒料想宋書青會把這件事當真,當衆誇下的海口卻又無法收回,只好一招手喚來家僕,讓他們隨便去找幾個混混打發了這件事。
“別鬧出人命,給他們點教訓就行。”
宋書青最後補充道。
......
“隨便點,我請客!”
李陽秋自從青歡在擂臺上打敗了宋書青後就開始變得亢奮,再加上一路上的假裝冷靜實在不符合這位紈絝子弟的性格,所以剛剛在樓外樓大堂落座,他遍排著桌子大聲說著。
雖然他和宋書青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那個書生旁的跟班們實在惹人討厭,再加上自己的朋友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他現在的表現甚至連一向聒噪的重九也望塵莫及。
其餘幾個少年翻著猶如磚頭厚的一本巨大選單,竟一時半會兒也決定不下來。
“得了,讓後廚給小爺炒一本!”
“呸,鄉下來的人果真就是沒有出息,是不認字嗎?”
李陽秋從進門就開始的大笑著實刺激到了宋書青的跟班們,黃衣少年揉了揉有點痠痛的臉頰,
剛想使出他堪稱精妙的各種黑話反諷,就被青歡一把攔住。
“和這些人沒什麼好爭的,別自降了身份。”
青歡的話雖然沒什麼語氣變化,但實在是向所有人傳達一件事情。
我是武試第一,你們又是哪根蔥?
“非也,非也。”
青歡話音剛落,從宋書青身旁又站起來一波人,和剛剛那些叫囂著罵人的少年不同,這群人身板弱不禁風,眼睛裏卻沒有讀書人的謙遜。
“我大梁建國已有七載,如今朝野上下欣欣向榮,四海之內皆為王土。”
僂著背說話之人是上京九門提督之子,他自幼好吃懶做不願習武,家中長輩只好嚴加管教,用棍棒和鞭子給他的肚子裡塞進幾滴墨水。如今他見青歡奪了宋書青的風頭,便扯著步子,酸溜溜的打著圓場。
“再會舞槍弄棒也不過是一屆莽夫,不如去嶺南深林裡防治大蟲傷人罷了。”
提督之子搖頭晃腦酸臭異常,臉上卻盡顯得意之色,心裏默默感謝起了那幾本自己從不願讀的破書,和那幾位被自己當做狗踢的教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