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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陌上少年 第二十一章 樓外樓

    上京城的樓外樓共有二十四層回字形樓閣,據太學院不遠,是唯一一座能看到太學院內校場的建築。

    作為大梁最富盛名的酒樓,美味珍饈自不必說。更是有許多才子墨客曾在這裏開懷暢飲,留下了無數流傳千古的書畫名篇。以至於讓這裏成了上京城的一份名帖,每日都有無數外來文人前來瞻仰。

    可是今天,卻來了一位客人在這裏大喊大叫。

    “是哪個倒黴催的把頂樓包下來的?耽誤老孃看熱鬧,要是讓我知道了準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正在發脾氣的少女大約十四五歲,膚色白皙,眉眼如畫,卻有點過於瘦削,但她還未抽條的身體比例極好,再加上酒後臉上出現的那一抹紅潤。在眾人看來,只需再過幾年,大梁就會出現一位傾國傾城的禍水。

    跟隨著她一起進來的幾位隨從臉上都是一陣苦笑,自家的大小姐就是這般脾氣,遇到不高興的事情喜歡大吼大叫。但好在大小姐對自己人卻是盡心盡力,甚至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身份卑微而有過一次惡語相加。

    這次遠赴西域做生意雖然辛苦,但總算為剛剛成立的小商行賺到了第一桶金。在剛剛的慶功宴上,大小姐邀請了商隊上下包括馬伕在內的所有人來到這裏大快朵頤。

    幾番推杯換盞後,大小姐的刁蠻脾氣終於發作,爲了給大小姐解氣,那幾位半醉的粗野漢子真的差點擼起袖子衝上樓梯,將那個包下了樓外樓頂層的人抓下來給小姐陪罪。

    幸虧席間還有幾位清醒人物,緊攔慢攔給擋了下來。

    “店大欺客!”

    少女的酒還沒醒,嘴裏有點含糊的嚷嚷著。

    “店大欺客知道嗎!我姜盼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賬房,賬房在不在。”

    聽到大小姐的聲音,不會喝酒的賬房先生一路小跑,來到了姜盼面前。

    “大小姐您吩咐。”

    “算算帳,看看咱們這次賺的錢能不能把這棟樓買下來!”

    賬房一聽立刻麵露苦笑。

    這個樓外樓早已成了上京的一道風景,早就成了有價無市的東西。再者說給地產估價這種事情,在東山倒還好說,上京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要差之毫釐,最後的價格也會差以千里。

    “按照咱們這次賺的錢,大概能買不到五個客房的吧。”

    賬房先生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給這棟樓估了個價天價。

    “什麼玩意?”

    不知是因為上京的地價還是這棟樓的價值,竟能把少女的醉意嚇跑。姜盼不顧還有些頭痛,

    撐著牆站了起來。

    “那邊是什麼聲音?”

    賬房先生伸頭一看,一群少年正一團團的走進大門,回頭向姜盼回答。

    “應該是參加太學武試的考生們。”

    ......

    一個左眼烏青,面頰紅腫的黑矮胖子穿過人群,大步跑到青歡面前,隨手摸了一把還在流著鼻血的臉就要拜謝,嚇得青歡忙不迭的一把把他撈了起來。

    “這什麼情況?”

    重九看了一眼這個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胖子,轉頭問向青歡。

    “剛剛那一輪指點了他一下。”

    “你小子可以啊!”

    李陽秋用拳輕輕撞了青歡一下,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張手絹,遞給石寶擦臉,但那些緩緩流出的血液已經有些凝固,一塊手絹並不能擦的乾淨,反而將石寶抹成了花臉。

    幾個少年看到石寶這幅模樣,雖然心疼,但還是忍不住想笑。他們只好撅起嘴巴,把眼睛向四周挪開,到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捂著嘴當面偷笑起來。

    就在李陽秋從守衛那裏討來清水,終於讓石寶擦乾了臉上的血跡之後,圍繞在周圍的人群突然散開,一陣木石機關發出的機杼聲之後,那隻原本趴在學院門口的石頭負屓馱著石碑一步一頓的走進了校場。

    道門的奇門之術雖然玄妙,但也不能賦予這些木石真正的生命。聽聞自稱博士的李陽秋講解,石碑下方的負屓竟然是朝廷內務府裡的高人親手製作,內含無數機杼,專門用來揹負這個石碑。

    還未等眾人讚歎匠人造物神奇,軍部的官員再次登上擂臺,釋出了下一輪的對戰。

    此時已過正午,秋日的太陽不似夏日那般毒辣,反而有些懶洋洋的,陽光沒了惹人焦躁的熱度反而只是發著柔和的光線,慢悠悠的向着遠方地平線落去。

    一個紅木箱子被人抬了上來,放在軍部官員身邊。

    下一輪的比試由抽籤決定。

    ……

    “嶺南青歡對陣東山趙開山。”

    人群裡爆發出一小陣帶著歡呼的嘲笑聲。

    趙開山就是那位因為嘲笑青歡和李陽秋起了衝突的考生。其實他也算不上什麼宗門弟子,不過有些修行天賦被山中的清修看上,傳了一些法門,十六歲才結成氣海入了洞神。

    十六歲洞神,在他們那個窮鄉僻壤裡自然是個天才,但當他走進這個大世界後,這才發現,被家裏人稱讚的什麼骨骼奇特,天之驕子在這世上不過是個普通小子罷了。

    十六歲的身體經脈已然長成,如果這時纔剛剛洞神,此生已經註定是個庸人,至多不過重玄而已。

    世間茫茫勵志修行的少年們都不知道,修行本來就是天才們才能踏上的征途。天真的他們只會懷著心中人定勝天的信念和吃虧是福的安慰一步一步走向世間,壓榨著自己所有的力量,同時看著真正的天才和家境優渥的天才們把自己甩在身後,看著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

    既然做不了天才,那麼就留在天才身邊,重新得到一些自己也曾有過的羨慕和注視就好。

    就在一群人圍著趙開山正在討論如何要羞辱青歡之時,又一個訊息引爆了場下。

    “巴蜀黃羽對陣無染觀重九。”

    “無染觀重九?妙雲山也派人來了?”

    “門前測驗之時有他在嗎?”

    “他現在在榜上排名第一,已經超越那什麼黃羽了!”

    “怎麼可能,他是什麼境界?”

    “重……重玄中境……”

    ……

    校場在眾人眼下再次被分為四個擂臺,抽中了對手的考生們捉對上臺,這些驕傲的少年少女們一改以前的跳脫,恭恭敬敬的隨著考官上臺,分站擂臺兩側,老老實實的等待考試的開始。

    不僅僅是臺上,整個院子上上下下全都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緊緊的盯著兩位不世出的天才,想要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部用眼睛捕捉。

    “小道重九,重玄的重,九雜天下之川的九。”

    重九生性向來優哉遊哉,從不把什麼人或事放在過心上,可他偏偏對面前的少年來說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說不清道不明。

    黃羽並不搭話,只是單手一引,向重九示意準備開始。

    “你不會是個啞巴吧,怎麼連句話也不會說?”

    少年道士只是腦袋一根筋,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但這說出嘴的話卻著實不太好聽。

    黃羽聽完眉頭一皺,兩撇劍眉霎時豎起,右手二指掐出劍勢,狠狠抬起右臂從下倒上,竟在這小小擂臺之上,劃出了一道逼人的劍意!

    “你找死!”

    黃羽的聲音隨著憑空而生的劍鳴一同而來,讓人聽不真切,只覺得耳朵一陣發緊。

    空手起劍勢。

    目睹此景的眾人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儘管在場也有些修行大能,此情此景他們也並非不能做到,但黃羽才僅僅十三四歲。

    天地元氣就在這世上隨意遊走,修行之道只不過是將它們與自己的氣海聯絡起來,使周身元氣聽從自己指揮,而像黃羽一樣能將這些元氣煉成了劍意,說明他的悟性已經遠遠超出了同齡人。

    一道可見的白色劍痕畫出一個半弧,裂開了擂臺上的空間,劍意高高昂首,不可一世的推進。劍勢產生的威壓彷彿讓阻隔擂臺的法陣也感受到了壓迫,幽藍的光罩響應著這道劍意,剎那間爆發出全部的光芒,奪走了半懸落日所有的明亮。

    眾人又一次驚呼,不僅僅是這驚豔一劍的震撼,也包含著對少年道士無限的讚賞。

    重九隻是盯著襲來的劍意歪了歪頭,便依樣畫葫蘆似的照做。

    不過與黃羽恰恰相反。

    重九左手使出一個與黃羽相同的劍決,卻是從上到下緩緩而落,又一道相似的劍勢無憑而生,但整個劍意卻和黃羽截然相反。

    重九的劍慢慢悠悠不慌不忙,雖然沒有黃羽一般的咄咄逼人,卻也包含著無限的力量。劍勢發出深邃的黑色,緩緩的厚重的向黃羽奔去。

    兩股沖天劍勢在校場中間轟然相撞,驚得臺下眾人急忙捂上了耳朵。

    “劍意不錯,但修為還差了點,不如我們放下劍,好好聊聊就得了。”

    重九眼神飄忽不定,他知道黃羽一定在盯著自己,但自己卻沒有膽量朝他臉上瞧去。

    那瘦猴子也太嚇人了吧。

    重九知道自己剛纔失了言,便不敢再把心裏話說出來,只好在心中默默想著。

    而在黃羽看來,這少年道士自從上臺以來竟然從未正眼看過自己,還不時出言挑釁,分明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心中一通火氣,在兩劍相撞之後,瞬間聚集元氣於二指,化作一把氣劍向重九刺去。

    黃羽身形隨劍勢而動,極快的身法跟著劍痕拖出一道殘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二人施出的玄妙劍勢撞在一起後,竟然瞬間消失,彷彿不曾存在。

    但出人意料的兇險直到此時纔剛剛到來,黃羽藏身劍意之後,在劍意消失的一瞬間時突然現身,引著氣劍剛猛無雙地向重九刺出,儘管自己門戶大開,卻仍是想讓這臭道士吃些苦頭。

    重九一驚,急忙也伸手引劍,下意識的在黃羽氣劍來路一揮,想要將這一件擋下。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兩柄引用真元鑄成的氣劍同屬天地,實乃一物,兩劍在空中相交後居然互相穿透然後分開,並沒有招架住對方的劍招。

    黃羽的劍直刺重九面門,凌厲的劍風彷彿讓周圍空氣結了冰,甚至在擂臺之下的觀眾也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你**有病啊!”

    重九沒有料到自己竟然無法阻擋此劍,慌忙躲避之時竟被黃羽斬斷了幾縷鬢角的頭髮。受了不少驚嚇的少年道士脫口而出,卻沒曾想又一次犯了大忌。

    黃羽聞言,心頭的怒火登時再升幾分,他怒目圓瞪,白淨的小臉漲成一個蘋果,額頭那裏卻是煞青之色。他咬著牙再次舉起氣劍,劍尖一抖向着重九再次發難,同時心中暗暗發誓,今天一定要讓這個臭道士吃些苦頭。

    ……

    兩位天才同時在場,人們的目光自然會被他們全部吸引,如此一來,青歡這裏的收到的注意自然就小了很多。

    趙開山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上擂臺,當著青歡的面向二人之間啐了口唾沫。

    “哪來的廢物點心,還得著小爺親自出手料理。”

    他轉頭看了看身後,同行之人的目光早被同臺的二人搶走,竟沒有一人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於是心中又是一陣不忿。

    “小爺今天心情不好,要是你在這裏給我連磕三個響頭,我可以考慮當你一馬。”

    趙開山揉了揉鼻子,斜眼看著青歡欠揍的說。

    青歡從不願和人爭論什麼,只是在一邊轉肩扭腰活動著關節,一本正經的做著準備活動,甚至連眼睛也是看著隔壁的二人,感覺從未將那叫囂的人放在眼裏。

    趙開山狠狠咬了咬後槽牙,等到考試開始的磬聲一響,便箭步衝來一個重拳向青歡臉上打來。

    還在看著隔壁的青歡一閃身,如此快速的一拳擊了個空。

    “太慢。”

    青歡腳下跳著小步輕鬆的說。

    趙開山頭腦一熱,向前躍去又是一記衝拳,就在這拳即將打在青歡臉上時,突然喉嚨一陣乾嘔,擊出一半的拳頭瞬間沒了力氣,被青歡一掌拍掉。

    趙開山低下頭,正看見青歡的手刀正離開自己的喉嚨,就在這時他還在納悶,這種程度的偷襲已經洞神的自己怎麼會沒有發覺?

    因為他忘了,他面對的人是一個無法引起天地共鳴的“廢物”。

    趙開山眼睜睜的看著青歡手刀變成拳頭,朝著自己的臉上打來,隨後的一陣劇痛使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一下,兩下,三下……

    沒人知道宋開山究竟捱了多少拳頭,當他們只能派人將面目全非的宋開山從太上抬走時,只能聽到已經無法發出完整音調的他還在含糊的叨唸著:“**的,這小子居然打黑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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