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 第十章 那天入城如嘍囉
“你怎麼魔怔了?”
婉婉拽著身邊的袖口,乾淨的小臉露著笑容。
“沒什麼,突然有點頭疼。”
青歡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剛剛發生的一切像是個不知從哪來的異物,突如其來的打進了自己的腦袋裏,生硬的不適感久久不散。
“快看快看,這就是上京了!”
隨著婉婉的指向望去,一片繁華壯麗的風景盡入眼底。
雖然只是上京最平凡的南城,可兩位從遠方鄉下來的人仍是低估了這裏。在習慣了的安靜生活後,二人本以為會看到一個休憩在秋日下的城池,卻沒想到在這最容易惹人睏倦的時節下,上京依舊是如此熱鬧非凡。
寬闊的大路上車馬如龍,青石鋪成的路面早已被磨得光滑如鏡,路旁的商鋪都不遺餘力的吆喝起來,有些甚至婉轉成調,引得周圍人駐足圍觀。
新興的帝國總是能展現出能包容萬物的氣勢,掙脫了前朝留下的繁重枷鎖後,大梁從上到下煥然一新,整個國家的氣質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開國之初,大梁便放開了對商業的規制,沒有了束縛的商人們打通了去往各地的商路,將大梁這個大陸東方的強大國家傳播到了世上的各個角落,同時也帶回了來自各地的珍惜物產和仰慕上國的使團。
加上大梁在邊境連年征戰,使得大量的西域王族帶著家鄉的珍惜物產和民風民俗舉國歸附。
胡人們寓居上京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但相同的是上京全都包容了他們。而城內的居民也樂於接受這些新奇的人和事物。
一時間內,上京城胡風盛行,尤其胡服貼身緊湊,方便活動,更適合梁人一言不合拔劍動武的豪放性格,久而久之,胡服便成了上京城內的風潮。
也因為這樣,只是穿著粗布衣衫的主僕二人站在上京的街道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極了兩個小嘍囉。
剛剛踏入大城市的人都會很迷茫,原先的一切設想也很容易被毫無準備的繁華埋在心中。
……
“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婉婉的一個問題讓少年的注意從路邊穿著薄紗的女子身上收回。
青歡皺了皺眉。
“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那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婉婉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青歡感到極大的挫敗感,他圍著腰帶仔細的摸了一圈,小聲地說:“還剩不到十兩。”
“我剛剛看到上京的東西都很貴。”
少年聞言沒了力氣,靠著路邊的牆壁蹲了下來。
“沒事的……我可以找個地方做幫工。”
“我還會些女紅,應該不會讓咱倆餓死的。”
婉婉不像青歡那麼緊張,聲音像是在安慰少年一樣。
主僕二人入城之時已是晌午,兩邊的熟食店已經紛紛開張,一股肉香從旁邊的門頭裏傳出,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輕微的咕嚕聲。
青歡抬頭看了看婉婉不知是因為飢餓還是佯裝鎮定而有些微白的小臉,馬上站起身來順了順她的鬢角,示意她放心。
“等我一下,我先去買點吃的。”
……
肉餅店離主僕二人歇腳的地方只隔了一條衚衕,門臉雖然不大,但小店正門之上卻掛了一塊巨大的紅松木匾額,上面用金漆寫著門釘肉餅四個大字。門邊則是一張被油煙薰得發黃的宣紙,四周的漿糊已經乾裂,四周也捲了邊,上面寫著當朝皇上某次微服私訪路過此地,吃過肉餅後大加讚賞一類的俗套故事。
青歡推門而入,一身乾淨圍裙的店主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鍋裡的肉餅。
圓鼓鼓的餅胚剛剛放上燒的半熱的鐵鐺,安分的油花立刻發出歡愉的聲響,微小又炙熱的油泡圍著麪餅打轉,整個餡餅都開始膨脹起來。
只用一小會兒,薄薄的餅皮就鼓起了疙瘩,焦黃的餅子被裏麵飽滿的肉汁浸透,繼而被蒸汽衝破,一團滾燙白霧帶著豐腴的肉香和蔥香,從小小的缺口噴出,圓鼓鼓的餅子也癟了下來,止不住的汁水淌滿了整個鍋子。
老闆皺了皺眉頭,小心翼翼的把破皮的肉餅擇了出來,這才發現店裏來了客人。
“您稍等。”
……
青歡忍著肉痛買了兩個還燙手的肉餅,一邊吹著氣,一邊向老闆打聽。
“請問太學包食宿嗎?”
“那都是早年間的事情了。”
青歡心裏的期待落了空,不過他也早有準備,即便可以考入太學,也不合適再帶一個人住宿。
“那城內有沒有租金便宜一點的房子?”
“有倒是有一處,不過一般人可不敢去住。”
……
按照老闆的說法,順著旁邊寫著西南河的路牌向內,不用理會兩邊的岔道,在衚衕最深處一條斷頭路那裏,便是王二爺的家。
王二爺年輕時遊手好閒,好勇鬥狠,帶著一群潑皮,通吃黑白兩道。不僅包攬了官府不方便出面的髒活,還調停了南城無休止的幫派爭鬥。
也就是那幾年,上京南城才從一個三不管的荒地,變成了一塊如今這樣,能夠安居樂業的土地。
肉餅店的老闆偷偷告訴青歡。
王二爺並不是王家排行第二。
也不是在拜把子的兄弟裡面排行第二。
他只是不願再惹麻煩,便改了個名字。
經歷過那段時節的人都知道。
整個南城的人遇到他都要尊稱一句——王爺。
……
王二爺比青歡想象中年輕很多,看上去有四十光景,身形瘦高,穿著傳統的藏青色布袍,頭髮被梳理的整整齊齊。身上除了一個蜜蠟雕的鼻菸壺用根銀鏈子掛在胸前外,就再無其他的配飾。
當青歡應聲入門時,這個聲名在外的中年人正單手託著鳥籠,用根棉線釣著養在水缸裡的螃蟹。
“你們是哪裏人氏?”
王二爺的聲音很輕柔,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威嚴,能讓人不由自主的嚴肅起來。
“晚輩從嶺南道來。”
王二爺像是來了興致,把手上託著的鳥籠掛在牆上,轉過身來用手邊的鑄鐵大壺給兩位訪客上了茶。
青歡雙手接過巨大的白瓷帶蓋茶杯,裡面淡黃色的茶湯裡還飄著幾瓣茉莉花瓣。
“城內沒什麼好水招待,我便用前幾日降下的無根水沏了茶。”
青歡聞言,剛剛送到嘴邊的茶水沒喝地下去,只好裝作抿了一口。
二爺微微一愣,裝作沒有看到,繼而發問。
“你們是路上認識的?”
只是簡單的一個問題,青歡就覺得眼前這人像是看穿了一切,讓他有點渾身不舒服。
“幾個遠方朋友近日來信,叫我去敘敘舊,多年未見也不好推脫,我便打算找個房客替我照顧著這些花花草草。”
說罷,王二爺取出一串鑰匙,伸手一引說了聲請,便帶二人出門,開啟了對面院子的大門。
二爺住房對面是個兩進的大院,紅木大門七橫九列六十三顆黃銅門釘規規矩矩的排在上面。二爺伸手一推,一進門便是一口水井,左右兩側的廊道修建的甚是大氣,從院外透過鏤空的院牆便能看到漂亮的飛簷。
院子中央還有幾個掀開的石板,露出的土地改成了翻好了土的花圃,裡面還種著幾棵大蔥和剛剛收過一茬的韭菜。
院子里正室廂房加上廚房柴房之類總共有八間屋子。
院子很大,兩個人住著雖然有點冷清。不過這個小院也比想象中精緻太多,在青歡想來,能有個地方落腳就已經是萬幸了。
兩位房客都很喜歡這裏。
其實也是因為這個院子裡沒種著什麼奇怪的大樹。
“中間那口是鹹水井,不能喝,我打算哪天把它堵上。”
王二爺嘆了口氣。
“整個上京城的水質都不太好。”
“這院子裡傢俱廚具全部都有,你們自取。”
……
“我這一去至少要三五個月,我給你們免了租金,你們每日幫我收拾院子,喂喂鳥就好。”
“別忘了每天中午在院子裡多撒一把草籽,我這裏還有一群鴿子要喂。”
二爺只是帶著青歡二人在院子裡走了一遍,再簡單的吩咐些細枝末節,就交了鑰匙辭別二人。隨後居然直接從自己家裏拿出行李,甩了甩衣袖,趁著日頭上了路。
“真是瀟灑。”
青歡看著二爺走遠,有點羨慕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