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歡揉揉眼，顧不得眼睛受到刺激流出的眼淚，打量起了這個奇怪的城池。

    城池裏靜悄悄的，長久的寂靜讓青歡自己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心跳的聲音也越來越劇烈。

    少年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城門口，眼前的街道異常枯燥，所有人都停在那裏，像一群久置石雕。

    在少年眼中，繁華的上京城此刻只剩下兩個顏色，深邃無盡的黑色，和純潔扎眼的雪白。二者互相交織著，盤旋著構成了城內的房屋和行人。

    青歡下意識的伸手碰了碰靜止在入城那一刻的婉婉，面帶笑容的小姑娘也像其他人一樣一動不動，任憑青歡的手掌穿過身體，只留下一陣黑白的漣漪。

    青歡攢緊了拳頭，因為眼前的異象讓剛從鄉下來少年有點心悸。

    咚咚咚。

    寂靜無聲的街道上終於響起了一點聲音，從遠至近越來越清晰。

    突然的異變讓青歡下意識地想甩出袖子裡的匕首，可他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武器還在婉婉身上，早已和這座城市地其他人一起靜止。

    青歡定了定神，盯著從人群中緩緩走來的人影。看著身前一個似有似無的中年道人對自己行了一個拱手禮。

    道人眼盲，雙目被一根黑色布條遮著，儘管這樣，他仍是能從遠處走來，準確的站定在青歡面前。

    與那些在路邊道觀裡見過的清修道士不同，這道人穿的邋邋遢遢，一身道袍沾滿了滋膩，頭上草草的用根筷子紮了個翻天印，敞胸露懷，手上的竹竿掛了個幡，上面寫著的鐵口直斷四個大字倒是有幾分風采。

    “占卦算命，分文不取。”

    道士從遠處走來，卻到青歡面前纔開始吆喝。他將手上柺杖在身前一立，便止步不前，似乎就是在等著少年的迴應。

    這是幻象。

    青歡假裝好奇的看著盲眼道人身邊若有若無地元氣流動，心下暗暗的想。

    “真人師從何門，算卦能有幾分把握？”

    青歡裝作被眼前這個道人吸引，眼睛卻悄悄地觀察著道人的一舉一動。這道人是敵是友尚不清楚，但少年也使出了十二分謹慎以防突生事端。

    “貧道乃是茅山散修，這門手藝是老天爺專門賞賜，給瞎子混口飯吃罷了。”

    道士一絲不苟的解釋著自己的來歷。

    “至於有無把握……”

    目盲道人把臉正對著青歡，圍在眼上的黑布下像是亮起了一片光芒，真的能看穿一切般的向青歡認真的說。

    “世上那些明眼人又哪有我這瞎子看得清楚？”

    青歡分辨不出道人究竟有沒有惡意，他只知道如果貿然反抗，恐怕會受到些不好的影響，於是便打算好好試探一番。

    “那先請真人算算我從何處來好了。”

    道人聞言，從懷中摸出三枚銅錢，擲在地上。嶄新的銅錢，在半空開始互相碰撞，剛一落地，便急速的在地上打著旋。

    同樣在等待結果的一老一少原地蹲下，像看鬥雞似的看著三枚銅錢在地上打轉。

    奇怪的是，三枚銅錢只在地上互相碰撞，一陣叮噹亂響卻毫無停止之意，就算撞著凸起的石頭飛上半空，終究也會安安穩穩的落下。

    看了很久，道人伸出手指，在雜亂的頭頂摳了摳，長嘆一口氣，將銅錢一腳踩下。

    “恕貧道眼拙，叨擾小友了。”

    說罷轉身離開，也不管留在地上片片開裂的銅錢。

    道人走入靜止在周圍的人群，只在一眨眼間便瞬出城外，來到某處隱秘山間。

    像是在此坐了許久的道人依靠著身邊的青牛緩緩坐下，隔著臉上的黑布揉了揉眼睛，竟染的滿手殷紅。

    “的確無根無源……”

    道人向着在身旁等待的掌教說。

    “正應了師兄之劫。”

    ......

    “找到那個少年了？”

    “是的，他剛剛進城，身邊還帶了一個小姑娘。”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很沉著，雖然在門口和別人起了爭執，但沒讓那人佔到一點便宜。”

    “看起來挺聰明。”

    “是的，可惜被道門盯上了。”

    “道門？”

    ......

    上京城的衚衕幽深隧長，住在這裏的居民更是魚龍混雜。雖然人們的身份不好辨別，但有一個規律可以給新來上京之人當作參考。

    在這些衚衕中，越是靠近深處的深宅大院，主人的身份往往越加尊貴。

    此時在上京城的某處，一位中年人正坐在家中，和剛剛進門的手下討論著一位少年。在他聽聞道門的訊息後，有點吃驚的放下了手上的青花蓋碗。

    “找這麼來看，道門也看上這少年了？”

    “恐怕是的，剛剛在城門口有個散修道士用五年陽壽開了天眼，把這小子上上下下調查了一番。”

    中年人的手下正值壯年，虎背熊腰。一身黑色的衣衫帶著淡淡的海水味道，他的手掌厚實寬大，上面佈滿了麻繩留下的老繭。

    在上京，只有資歷最老的槽幫纔會有這樣的手掌。

    “這次太學試果然有問題，恐怕這次道門入世不是爲了別的，只是爲了在整個大梁找出這個小子來。”

    中年人仔細想了想，在這次太學試開始籌備之後，太多不符合常理的事件層出不窮。

    他一直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為什麼？這小子有哪些特殊之處，值得道門這麼大動干戈？”

    中年人敲了敲太陽穴，隨後搖了搖頭。

    “猜不透，猜不透。這些牛鼻子往日神神秘秘，這次卻主動的讓人難以接受。”

    “咱們要拿那小子怎麼辦？”

    “保他。”

    中年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值得嗎？根據我們的線人，宮裏的勢力也在招人，不知道是不是他。”

    “吩咐下去，通知南城的所有店家，想辦法把他弄到我這裏，我要保他。”

    中年人斬釘截鐵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