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醉客別(上)
“大人請看。”藍舒從座位上走下來,遞給我一張紙,我接過一看,正是林知州寫過來的星州近期的一些情況。
右酉縣已經來了新的知縣,大壩也在修建中,雖然是天氣已經入冬了,但是因為,上次免了百姓們的稅收問題,所以暫且並沒有什麼壞情況發生,劉知縣那一筆貪汙受/賄得來的財產,也已經交於京中之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是這麼的蒸蒸日上。
除了六皇子這突發的眼疾問題。
我看過之後將信還給藍舒,想了想讓他代我回信一封:“讓繼續加油吧,百姓們安居樂業就已經是我們能夠做好的最好了。”
“是……”藍舒很乖巧的應了,看著我又要走,欲言又止的看了我好幾眼。
我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問他:“可是還有什麼事情?”現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吧?
藍舒轉身,在他辦公的那張桌案上,又抽出了幾張大紅色描金的請帖,遞到我手裏:“知府大人請看,這幾張是前幾天就已經遞過來的靖府一些高門大族的請帖。”
我有些好奇,接過那幾張精緻的請帖一看,無一例外都是在說著邀請我到他們府上坐上一坐。
我不禁感覺到有幾分好笑,含笑的看了藍舒一眼:“我不過是來這裏擔任一個知府而已,什麼時候,這麼多人邀請我去做客?”
藍舒也是有些不贊同的皺著眉頭:“下官這幾日也特地去查了一下,發現靖府有個十分不好的風氣,便是送禮成風。特別是新官上任,高門望族總會邀請官員到他們府中小聚幾杯,搭上一些關係,所以下官,將這些信件扣留了幾天,並沒有給大人看見,但是又覺得欺瞞大人不好,於是便……”說到最後卻是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說。
我嗤笑一聲,隨手將那幾張描繪著精美花紋的請帖丟棄在了地上:“以後這些東西不必再給本官看了,你自個兒把它燒了就行。前任知府的下場還不夠明顯嗎?就是因為有這些關係的存在,才搞的好好的一個靖府一片烏煙瘴氣。”說罷,伸腳在請帖上碾了兩碾。
推開門,夕陽如潮潑了人滿身霞光,我回頭再次看了一眼自己這個認識了沒有幾天的師爺,拂袖而去。
靖府的知府府衙很大,雖然已經撤下來了那些奢華的物件,之前回廊上的金絲雀兒也已經被放生,換作了叮叮噹噹作響的風鈴,但是還是在那精美雕欄畫棟間看出了來前任知府對這個府衙所下的功夫。
我看了一眼遠處那造型崎嶇的假山,假山下那一波清泠的碧池,垂下眼眸暗道了一聲可惜。
明明有一身本事,卻沒有用在正道上。
明明是一方知府,卻帶頭腐/敗不說,還將這裏的風氣弄得如此糟糕,大哥那一把火可真的是算便宜那些人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順藤摸瓜查出來,將那些在暗中的人一網打盡。
迎面走過來一個人,正是消失了半天不見人的冷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以往嘴角總是帶著一股子痞笑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個面容冷肅的青年,看著我的眼睛裏帶著我看不懂的東西。
“子暇,”冷焰開口喚住了我,兩人在距離五步之間停下,“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他說。
我一愣。
“你要到哪裏去?”我問他。
冷焰道:“老頭子特地讓人飛鴿傳書給我,說陶之谷出了一些事情,我必須要回去處理一趟,歸期不定吧。”
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嗯,沒事,到時候代我向冷伯伯問好。”我說著,上前幾步給了冷焰一個大大的擁抱。
擁抱了一會兒之後,我便放開了他,見冷焰還是一臉怔愣的樣子,感覺到有幾分可愛,笑道:“還有,要謝謝你這幾天的奔波勞碌,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一個人該怎麼處理這麼多事情。”如果不是冷焰,每次那麼及時的快馬加鞭將寫著靖府,星州的那麼多事情的信送到京城,恐怕我現在也支撐不了這麼久。
冷焰也笑了,嘴角勾起的還是那抹我最熟悉的痞笑:“既然要感謝我,那就用糖葫蘆來感謝吧。酒也行,來,今晚和我在屋頂喝上幾壇醉客別怎麼樣?聽說是靖府這裏嘴好喝的酒之一,就當是,作為我的餞別宴了。”
“好啊,我這就差人去買。”我道。
風動鈴響,一陣風吹過,迴廊上的風鈴叮叮噹噹作響,暖橘色的霞光中冷焰一半的側臉隱藏在陰影裡,半明半暗間,我聽到他極輕的說了一句:“嗯。”
……
在京城的時候,我的生活就是在相府和好知房的兩點一線,後來便是國子苑教室與宿舍的兩點一線,現在是知府府衙和宸王府的兩點一線,總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被設定成沿著標準路線運動的木偶一樣,既然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喝過酒了。
所以對於冷焰所說的在屋頂上喝酒,作為餞別宴,我還是十分期待的,這種期待中又帶著一股離別的悵然,可謂是十分複雜。
在宸王府像平常一樣伺候完六皇子用完晚膳之後,我便打算回去。
六皇子手捧著茶杯,對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由於整日臥床,他身上只是披了一件常服,加上房中點著炭火,倒是一點都不冷。
“子暇你不多陪我一會嗎?”六皇子好像看出來了我要走,問了我這麼一句。
看著在燈光下六皇子那張長開了的精緻臉龐,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來了小時候吃過的芙蓉玉露糕,大型的,軟軟的。還有那一雙無神的鳳眸,曾幾何時,那雙鳳眸還是瀲灩如星的,對目望去彷彿能看到整個宇宙。
心思一動,我便又坐了下來:“殿下可是還需要臣做些什麼嗎?”
六皇子卻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去吧。我待會就要洗漱歇息了。”
我覺得六皇子今天挺莫名其妙的,特別是在了之和攬鏡他們來了之後。
但是主上已經讓我退下了,我也沒有留下來,便依言離開了宸王府。
剛剛走出宸王府的大門,便看到了冷焰門口等著我,雙手提著四壇酒,酒罈上還貼著一張紙條,“醉客別”三個字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你可算是出來了,”冷焰說著,將其中兩壇酒遞給了我提著,“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大半天了。”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這兩壇酒,只感覺到手腕一沉,要是全部把這四壇酒就喝了,明天肯定起不來。
聽到他這番抱怨,我卻有幾分好奇:“你幹嘛要在宸王府門口等,直接到知府府衙屋簷上不就可以了嗎?”提著四壇酒站在宸王府面前轉圈圈,也不怕被人家說你傻。
當然這話我只是在心裏默默的吐槽了一下,並沒有說出口。
冷焰抱著剩下的兩壇酒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幾眼,頗為嫌棄的問:“你現在使輕功還飛的起來嗎?”
我挑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來,我們比試一下,誰先飛到知府府衙最高的那一間屋頂怎麼樣?記住啊,要提著酒飛的。用上你那已經許久沒有用過的輕功,給我展示一下唄。”冷焰說著搖晃了一下他手中的酒罈子。
我拎著酒罈子,對他這個提議欣然應允。
“那麼就開始了。”冷焰說完這句話,便一提身躍上了樹枝,在來來往往百姓的驚呼中,身姿輕盈的朝知府府衙的方向飛去。
嘿!這人跑得倒快!
我也不再猶豫,一隻手拎著一罈酒也緊隨其後。
靖府的夜色下,有夜晚出來逛街的百姓一抬頭,便能看到,一輪滿月下兩個人飛躍而去的身影,紛紛驚歎出聲。
知府府衙最高的屋頂便是最正中間的公堂,我和冷焰幾乎是同時落到了屋簷上。
在屋簷上站定,我抬頭笑小看了他一眼:“怎麼樣,我的輕功沒有退步吧?”
冷焰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這麼一看,逃命起來倒沒有什麼特別的,需要人擔心的地方。”
這話我可就不太愛聽了,將手中的醉客別放下,我左右扭動了一下因為提了一路酒罈而變得有些痠痛的手腕,對他道:“你這是想跟我打架不成?”
冷焰也將手中的酒罈放下來,然後整個人躺在了屋簷上,對我的挑釁表示自己沒有看見:“我可不想跟你打架,還不如留點力氣趕路呢,陶之谷離靖府可遠了。”
我也學著在他身邊躺下,四壇酒隔在我們中間,屋頂上的青瓦壓在人身上有股奇異的疼痛感,聞言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話說回來,陶之谷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呢?”
冷焰伸手將一罈醉客別開啟,一股濃郁的酒香便吸入鼻端,我扭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直接一仰頭就把一口酒就給悶了。
“還能有什麼事情,無非就是老頭子想要去遊山玩水,把谷裡的那一堆破事交給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