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醉客別(下)
我也開啟一罈酒喝了一口,香醇的酒香順著辛辣的味道竄入咽喉,帶來一陣咳嗽。
冷焰很嫌棄的看了我一眼:“連酒也不會喝了麼?”
我一時間咳嗽的無以復加,倒是沒有功夫去管他那句損話,坐起來才感覺自己氣順了一些。
“咳咳,很久……沒有,咳!喝酒了。”我解釋道,卻還是忍不住口腔裡的辛辣咳出聲,真的是一不小心就被嗆到了。
冷焰劈手就要過來奪我的酒罈子,被我一閃身躲過,像老母雞護崽子似的,護住我的酒罈子,朝他怒目而視:“你幹嘛呢!”
“你不會喝酒就不要浪費,這幾壇醉客別可貴了!”冷焰見搶不到酒,對我振振有詞道。
醉客別,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裡的一句話: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但是這意思是與原句截然相反,講究的是一醉方休,這酒也是以辛辣出名的,極易醉人,當然價格也是有點高。
我挑眉道:“信不信我喝倒你?”
“呦呵,我還偏偏不信了!來幹!”冷焰揚起了手中的酒罈子就要和我碰杯。
“好啊!”我手腕一提,將手裏的醉客別迎了上去。
兩壇酒在空中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酒罈子裡的酒水也晃盪了兩下。
我和冷焰也不再多說什麼,既然選擇了以酒餞別就要喝的盡興,甩開膀子就開喝。
靖府的初冬,晚上的風還是很冷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長髮與衣襬糾結著在風中飄揚,明明穿的不多,但是酒氣上涌到周身卻是一點寒意都沒有,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喝空了一罈。
“子暇啊,你看我給你做了這麼多事情,你就不打算報答我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後放鬆了還是什麼的,冷焰突然這般問我。
我看著屋頂上那輪大而圓潤的月亮,覺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看,聞言嘿嘿兩聲:“好啊,你要我這麼報答你?說好的名揚天下,我看你現在都還沒有個影子呢!等你名揚天下了再說這個吧!”
冷焰很是不服的反駁道:“我這名揚天下雖然還沒有完全達到是吧?但是你這海清河晏不也和我一樣差遠了嗎?”
我晃了晃已經空了的酒罈子,隨手把它扔在一邊,又提起一罈開封,聞著那醇香的酒味,感覺到心靈都有點沉醉,斜睨了一眼他:“最起碼我正在做著讓天下海清河晏的事情,路漫漫其修遠兮,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吾將上下而求索!”冷焰也白了我一眼,“雖然我不怎麼愛讀書,但是這些詩詞我是知道一點的。而且你又沒有看到,怎知道我又沒有已經名揚天下?”
我朝自己猛灌了一口酒,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已經有些發熱:“名揚天下不應該就是顧名思義的,哪裏都能聽到你的鼎鼎大名嗎?可是我來到靖府這麼久了,連你是誰都沒有從其他百姓口裏聽到哎!”
冷焰側過身,用空的一隻手給了我肩膀一拳,笑罵道:“就你話多!”
我順著他那力道往屋頂的瓦上一躺,就感覺自己不想動彈了,看著天上的月亮也好像,由一個變成了兩個,看起來當時十分新奇。
“冷焰你看,”我手指著的月亮,對他道,“我看到兩個月亮。你來給我數數,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冷焰嗤笑一聲:“你肯定是喝醉了,哪有兩個月亮的……”卻也跟著我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半響才喃喃道,“誒?奇怪,還真的有兩個月亮……而且這個月亮還是扁的?”
“我看你比我醉的更厲害,那月亮明明是圓的好不好?”我懟了他一句。
於是我們兩個傻子就對著天上的月亮指指點點了半天,又規劃了一下東盛朝大好河山,可謂是激揚澎湃,到最後,更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在爭論中把四壇酒全部喝光了。
睡眼朦朧的看了一眼身側的冷焰,我正想說話,卻忍不住先打了一個酒嗝:“那個……嗝!冷焰啊,你明天什麼時候出發?要不要帶上幾根糖葫蘆當做乾糧?”
冷焰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裏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邊,大幅度的搖了搖頭,拒絕了我的提議。
“除了京城之外,其他地方的糖葫蘆都不夠正宗,還不如不要,”冷焰嫌棄道,“靖府的糖葫蘆太黏,特別是右酉縣的糖葫蘆,那個糖漿都能流一地了。”
我伸手在身下的瓦縫裏摸索著拔出一顆草來,也學著冷焰叼在嘴邊:“這麼嫌棄你自己做去唄。”草汁流入嘴裏帶來微苦的滋味,倒是讓我清醒了幾分,那天上的月亮也由兩個變成了一個。
冷焰再次猛烈搖頭,拒絕了我的提議,十分振振有詞:“君子遠庖廚,懂不懂?”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你這還君子?算了吧大俠!”
“得能得到你口中的一句大俠,我也不枉來來回回京城這麼多遍了哈!”冷焰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旁邊這位躺著的開懷大笑的人,心想,這娃可能醉的不輕。
“子暇你可能不知道,我很羨慕你的,在我家老頭子的口中,就是那個我從小到大都比不過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冷焰自言自語的喃喃著,似乎在與我說話又似乎是在與天邊那個月亮說話,“每一個月,老頭子寄來的信件中都會讓我跟你好好學習,可是啊,我是真的對那些什麼,詩歌詞賦文言文什麼的沒有興趣,你說老頭子咋就這麼煩呢?”
我半睜著眼睛很深沉的思考了一會,看著眼前的月亮一會圓一會扁的,感覺就像是悟出了某種人生的哲理:“這叫啥,他鄉的月亮總是不夠故鄉的圓,所以別人家的孩子總比自家的好吧。但是呢,到了要緊關頭,還是覺得自家的孩子好一些的,不然的話又怎麼會那麼多人,想栽培好自家的孩子呢……冷焰你說對不對?”
扭頭看了冷焰一眼,卻見這娃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一隻手枕在腦袋下面,嘴裏還叼著一根草,睡姿那真的叫做放/蕩不羈。
伸腳踢了他兩下,沒踹動,睡得死沉死沉的:“哎,回房睡去……在屋頂睡一晚上小心著涼……”
然而冷焰沒有理我,風將他的馬尾發掃到了他的臉上,月光落在上面勾勒出了他刀削般的稜角,可謂是劍眉星目,當然現在那雙眼睛闔著也沒看到什麼星星。
但是鼻子倒是很挺。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軟的很——相府有一些老婆子曾經說過,鼻子軟的人一般都挺好使喚。
想到冷焰爲了給我寄信,不辭勞苦在靖府與京城之間來來回回奔波了那麼多遍,倒還真算是個很好使喚的。
不過雖然曾經冷焰是我名義上的書童,現在是我名義上的近身侍衛,但是他可是我真正的朋友,加上冷伯伯與父親是世交,也算是我半個兄弟。
兄弟的夢想是名揚天下,我的夢想是海清河晏,倒是頗有一些異曲同工之處。
反正都是想要東盛朝,變得更好嘛!
哎喲,這個月亮怎麼又變得扁了?我皺著眉頭正欲細看,卻感覺自己越看越朦朧,眼前的景象也層層疊疊的,樹的影子好像又跑到了雲上面,月亮上面還有一個人站著,扭頭衝我笑,紅衣似火。
這人長得可真好看,要是個女的我保證嫁給他……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睏意襲來,我忍不住也閉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反正也沒試過在屋頂睡覺是什麼滋味啊哈哈。
這麼一想,我倒是睡得十分心安理得了,還極為自然的伸展了一下胳膊。
“咕嚕咕嚕……”
“咚!”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滾倒,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我迷迷糊糊的看了眼身邊的酒罈子,嗯,兩壇酒,沒多沒少,應該不是我的原因,於是便不再管它,將一隻手擋著眼睛,睡著了。
……
“知府大人呢?”
“沒有看到啊!”
“知府大人沒在府衙裡面嗎?”
“藍師爺我們已經找了知府大人好久了,不僅是在府衙裡面,宸王府裡面也沒有找到呀!”
“那就稀奇了,一晚上而已,知府大人人去哪了?”
“是不是一大早到街上去了?”
“問一下守衛吧,如果知府大人出門了的話,應該知道的纔對……”
“不對呀,昨晚我還見知府大人回來了!”
“什麼叫做昨晚見知府大人回來了,我昨晚見到知府大人去了宸王府,就沒回來過!”
“可是剛剛我去問了宸王府的守衛,知府大人昨晚戌時已經出來了呀!”
“那你解釋一下,知府大人怎麼忽然間就不見人了?”
“這我哪知道呀!”
“好了,別吵了,快點找到知府大人,還有一些公文要等他處理呢!”
“奇怪了,知府大人往常這個時候都已經在知府府衙的書房裏辦公了呀,這會怎麼不見人了呢?”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人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