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九重劍客
“你這死老頭,沒聽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有能力救他,為什麼不救?”鶴久沒想到他如此紈絝,禁不住罵道。老神仙嘆了一口氣,說道:“那是佛家和尚們的說法,道祖曾有經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天地間的生靈各有各的緣法,天道無情,萬物自養。我出手救他便是違了天道,所以我得把他困在,這就是對天道的尊敬,他若真有信心,就努力練劍,窺破天道。”
少年的眼神又暗淡下來,留在這裏悟劍幾十年他是完全地沒信心,更何況,都說將軍恨晚。美人恐遲,他不想再見花音時,會只見到一抔黃土。於是站起身一拜,說道:“小子受教了。鶴久,老神仙說的沒錯,萬物自有緣法。不過我的命,我要自己救,小子告辭。”說完,他轉身離去。鶴久瞪了老神仙一眼,罵了一句“無情之人”之後也追了上去。
老神仙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喃喃道:“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張之芥回到房中,就急忙收拾了細軟,準備趕往四音城。鶴久跑進來,以為他受了氣,勸道:“張公子,你莫生氣,老頭這人就這樣,他就是個老頑固。無所謂善,無所謂惡,你犯不著爲了他生氣,他就是悟道悟得走火入魔了,你再住幾天,師祖爺爺與你這麼好,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張之芥一笑,說道:“鶴久道爺,您言重了,老神仙說得並沒有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故君子應以自強不息。我老想依靠著別人為我解毒,救我性命。殊不知,命數是可以自己把握的,我急著趕路並不是跟老神仙賭氣,而是爲了自救。竟然我還有一線可以把握,我就不能輕易放過。鶴久小道爺,你保重身體,有朝一日我若真的無恙了,再上武陵山來與你論道,告辭,還麻煩您告訴離塵道長一聲,我走了。”
小道士鶴久也學著江湖中人一般,抱拳道;“既如此,那張公子珍重。”張之芥哈哈一笑,將他的左右手換了一下,說道:“這些走江湖的把式你可還得再學學。你這樣的擺放,我才能討個吉祥啊。不說了,若是有緣,江湖再會。實在無緣,黃泉再見。哈哈。”說完,少年轉身下了山去,這一次,他的眼神之中卻充滿堅定。
這一次下山很順利,一路上並沒有被什麼事情耽擱了,少年一路往南,走了三天路程,才終於到了四音府地界。一來到四音城,就見老許正在一個碼頭指揮著那些下人搬貨。少年自知,如今自己生死未卜,若有朝一日真的藥石無醫,死了也就死了,何必還去叨擾他人,所以他這一次並沒有去找馬亞武。而是直接去了城外,因為範中流告訴他,“女甲”就住在瀟湘河上游。
一出城門走了約摸五里地,入眼是一片比人還高的蘆葦地,少年沒多想就鑽了進去。入夏已有一段日子了,那純白的花絮在空中招搖,十分好看。那張之芥正仔細辨認方向呢,卻聽周圍有異響傳來,接著一隻老鼠模樣的東西就撲到了他的臉上,他剛想伸手去抓,那鬼東西卻反而再往他懷裏一鑽,任憑他怎麼都抓不著。
這時,附近又有東西在移動的聲音,少年不敢再妄動,靜下來聆聽。接著傳來一粗一細兩道聲音。“老三,這鬼東西真這麼厲害?你可別蒙我啊。”“騙你幹嘛,我師父曾說,‘地寶’乃是蠻子那邊特有的東西,可不是什麼老鼠。這東西,蠻子的天狼衛常養,是用來保護他們的汗血寶馬的,因為這鬼東西幼時就被埋在土裏,不吃不喝幾年之久,等他們成年時挖出便已具有神通,能夠感知到方圓數十里的異動,附近若有什麼大批兵馬的話,它一聽便知。不然你以為,蠻子那邊的情報為何如此了得,都是這鬼東西的功勞。”
“他奶奶的熊,上次被一群大名的兵崽子碾得到處跑,我屁股還被射了一箭,這說出去可丟死人了,現在把這東西抓回去,給我們報信也是不錯的,哈哈。”“它的妙用不止於此,這傢伙若是死了,屍體還有劇毒的,可以用來製成‘地精’,這種毒藥一旦成了,可比什麼‘春絲盡’厲害多了,連那些所謂的龍榜高手也能毒死。”
少年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知道他們就在不遠處,於是趕忙低下身子,不敢再發出任何動靜。奇怪的是,他懷中的東西也安分了下來,彷彿睡著了一般。
兩人又在附近搜尋了一會兒,那粗獷的聲音又是傳來:“老三,這鬼東西不是給你餵了藥嗎?怎麼還這麼能跑,奶奶的,煩死了,要我說,乾脆一把火把這裏燒了吧,這鬼東西的屍體就留給你做成毒藥吧,這什麼‘地寶’要真這麼好使,我下次讓五弟去蠻子那偷他十幾只回來,找得我心都煩了。”另一人答道:如此倒是“也好,免得它待會解了藥,又不知會跑哪裏去了。”
放火燒了這裏?這還了得?那自己不得叫烤豬了?少年心裏默默想道。又聽對方沒了動靜,便是知道他們準備放火了,於是他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大聲道:“別燒,別燒,英雄好漢,有人在呢!”兩人一齊叫了一聲:“你是何人?”隨後他們移動了過來。
一見來人,張之芥又是暗道一聲:糟糕!這兩人不就是那日在魚鳧山林中擄人為盜的山賊嗎?也不知這熊呂還認不認得他。心下,他不敢表明身份,只得裝出一副慌張的樣子,說道:“俺老孃叫我出來砍柴,半路忽然覺得腹痛難忍,就跑這大解來了。沒想到我一拉,你們就出來了。”其實,少年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是抱著佔他們便宜的想法的。
兩人並不知其中的深意,那熊呂因為找“地寶”心急,於是大手一揮,說道:“滾滾滾,再讓老子看到你,我就把你一刀砍了。”張之芥如蒙大赦一般,道了幾聲謝之後,頭也不回地向前跑了。
少年正自鳴得意於自己的反應靈敏呢,後面那個帶刀的漢子卻是喝道:“站住,臭小子等一下。”此時少年步子一停,心慌不已,心中思索,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麼?方纔聽兩人的對話,他知道懷中這鬼東西的不一般,剛剛他的心中確實動了貪戀。不過如今要真被對方發現,他也只好忍痛給了,畢竟寶物沒有性命重要。
他轉過頭來,又是裝出一副膽小的樣子,支支吾吾道:“好…好漢,有何吩咐?”帶刀漢子一笑,說道:“哦,沒什麼?我想問小兄弟可會武功,我這陣子缺個徒弟,想授他武藝。”少年心中一鬆,說道:“小子不會武功,好漢的心意俺領了,俺娘說讓我好好耕田,不準俺習武,習武是不好的。”
帶刀漢子發出一聲冷笑,又道:“哦?是嗎?那你虎口緣何有繭?”少年哪裏知道他會來這麼一出,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言說。這帶刀漢子不愧是捕快出身,一下子就揭破了少年的詭計。
他又是喝道:“臭小子,你究竟是誰?”少年此時哪裏還敢猶豫,將懷中的“地寶”拿出去往兩人一丟,轉身跑了出去,熊呂接過來一看,大喜過望,不過見眼前少年來路不明,也是不肯輕易放過。兩個漢子喊了一聲“休走”之後,點著輕功追了上去。
兩人的輕功很是了得,少年跑出去幾裡地後,終於累得氣喘吁吁,而兩人則戲謔地看著他。少年忽然想起,如今自己身懷烈火勁與劍鬼身上的內力,怎麼還用得著怕兩個小小的山賊,於是說道:“你們別過來,我的武功可不一般,免得我傷著你們。”帶刀漢子說道:“那還得請你賜教了,在下‘繡花刀’宋茲甫。”
少年從地上撿起一根竹棍,也學著說道:“‘九重劍客’,張弓長。”其實這諢號乃是少年臨時想的,也正好契合他身上的“九重九”劍譜。宋茲甫想了想,說道:“沒聽過有這號人物,臭小子,你是不是瞎編的。”少年一笑,自信說道:“待會你就知道,‘九重劍客’將會是你的終生噩夢。”
“好好好,臭小子,看刀。”宋茲甫說了一聲,直接舉刀便砍了過來,少年嘴角一揚,調動起足底的真氣來,頓時感覺渾身有勁。然而,這“劍脈之祖”自從上次之後,好像變得極為敏感,自己剛一調動真氣,它就頓時騷動起來,往自己的心脈方向又近幾分,一陣疼痛頓時又從肩膀傳了出來,然而此時大刀已近到身前,少年趕忙一蹲,然後叫了一聲“媽呀!”跑開了。
宋茲甫大手一抓,直接便將少年抓住,然後順手給了他的頭一個“糖炒栗子”,說道:“九重劍客是我的噩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