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叫張之芥
在崔老太家住了接近一個月,雲流蘇體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生活,不止如此,由於她經常跟在崔老太身邊,還學會了做湯圓,隔三差五就要做一頓,雖然甜膩得緊,不過張小二每次都吃下去了。這天趁著天氣好了一些,他們又上山採藥去了。
三人一直忙活到黃昏時分,張小二與雲流蘇像往常一樣打打鬧鬧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快到木屋時,見那門前正栓著幾匹高頭大馬,三人同時了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崔老漢內心緊張,當下腳步快了許多,等走近些,就聽見裡面傳來打罵聲:“死老太婆,我們老大要穿你制的衣服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三人一進屋內,就見到崔老太被踹了一腳,險些跌出門外,幸虧崔老漢及時扶住了她。
不過她本就一大把年紀了,這一腳下去,她早已受傷不輕,劇烈咳嗽幾聲道:“老頭子,我沒事,他們要穿我新給你做的衣服,你說我能答應嗎?你都沒穿過的,我是鐵定不能答應的。”
這時張小二終於看清了屋內人的樣子,那桌子上坐著一個衣服樣式較為高貴的人,正吃著早上雲流蘇煮的湯圓,見到雲流蘇進來,他的眼睛頓時呆住了。他的身邊分列了四個人,看他們的衣服不像大名城裏的將士,張小二猜測,他們多半是魚鳧計程車兵,此次來到南覺境內,定然沒有安什麼好心眼。
崔老漢看著自己的老妻受辱,點點頭,隨後拿起了背上的藥草鐮就衝了過去。這幫兵匪平日裏欺男霸女習慣了,哪裏會害怕他一個平頭百姓,見他衝過來,一個西首的大兵哈哈大笑起來,隨後用長槍往前一刺,老漢躲閃不及,正好被扎中肚子,那大兵再一下狠力抽出,頓時鮮血潸潸流出。然後不屑地瞥了一眼張小二,罵了句:“百夫長,此等蟻民竟敢跟您抗爭,簡直不自量力。”
崔老太見自己的丈夫被刺倒,大吼一聲,爬向了老漢,那幾個大兵不知她意欲何為,便將長槍壓下,小心地對著她。那老漢的眼裏滿是情意,摸了摸她的臉,剛要說什麼,一張嘴,一大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隨後,眼中失去神采,沒有了一絲生氣。
崔老太笑了笑,將手中緊緊攥著的灰袍子抖落出來,看樣子,只差一隻袖子就可完成了。不過她仍然笑了笑,把衣服給他穿上。隨後,她猛地將脖子向前一伸,頓時血流如注,倒了下去,她的眼睛慢慢閉上,說了一句:“君若去,妾不獨活。”這是當年她摔下山那次,崔老漢對她說的話。
那百夫長笑起來:“哈哈哈,真是老不休,都多少歲了,還想著做對鴛鴦,來人啊,把這兩人的屍首,一個仍到房前,一個扔到屋後,我要他們永生不得相見。”
此語甫畢,那雲流蘇便嬌喝一聲:“狗賊,不許碰他們,你敢碰他們一下,我就殺了你。”百夫長聽了,也不生氣,不懷好意地笑道:“哦。不許碰他們,那就碰你好了。”
雲流蘇此時已經拿起了雙刀做好了戰鬥準備,卻聽得屋子上空飄來一個聲音:“一群鼠輩,在此欺負山野村夫,真是丟臉。”那百夫長身邊的大兵可是一名吵架的好手,聽了這人的話,立馬反駁道:“這個年代,有實力就是爺,就該治這些螻蟻。你說我們是鼠輩,你何嘗不是藏頭露尾的呢?”
那大兵這句話,頓時覺得飄飄然起來,剛露出個微笑,轉眼間就身首異處了。緊接著,是一陣刀光劍影,等回過神來,那站立的幾人無一倖免,全都被抹了脖子,連哀求也沒來得及,足以見那人的劍法之快。
緊接著,從空中飄下一名青衫女子,她將劍身猛然一抖,地上便多了朵梅花形狀的血汙,模樣與那雲流蘇有幾分相似,不過眉目卻是異常清冷,令人打消了不少褻玩的心態,她看了看已經死絕了的那個人,說了句:“大言不慚。”
雲流蘇見了,歡快地叫了一聲:“啊姊,你可算來了。”原來,來人正是那雲天豪的大女兒雲流青,比起她妹妹,她則更像一個合格的殺手,十二歲出道,十八歲時一人挑滅瀟湘一帶的神劍山莊,江湖人稱“女修羅”。
她好像天生就不會笑,見了自己的妹妹,並不見多少欣喜,只是責怪道:“你忒頑皮,怎地跑出這麼久了,也不願回家去。”雲流蘇不知說些什麼,只是吐了吐舌頭。
此時那個百夫長這下才知道碰上硬茬了,急忙求饒道:“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你別殺我,我有重要情報。”雲流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那百夫長以為自己得救了,急忙說道:“半個月前,我們接到一個軍令,讓我們到棲蝶谷去抓一個人,此人名叫喬冠西,具體我也不知道,不過據我們頭說,此人身懷絕世武功,此次他在大名遭人暗算,身上肯定藏著什麼寶貝。我想姑奶奶你這個走江湖的人,對他會感興趣的。”
張小二一驚,老頭這麼厲害,竟然被人暗算,也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不禁擔憂起來。雲流青聽完,點點頭:“行了,你可以瞑目了。”那百夫長聽她說出這句話,驚懼道:“你不是說只要我說出來就不殺我嗎?”雲流青也不看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說道:“說不說在你,聽不聽在我。我從來就沒說過要放過你。”
百夫長知道此時已是凶多吉少,就想著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他抓起手中的竹凳,口中喊了一句:“惡婆娘!我們一起死。”
這話喊完,他剛要把凳子扔出,卻發現身子不受控制,他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心臟已經被洞穿了,他想再罵一句,卻是再也做不到了。
雲流蘇走過去,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罵了一聲“呸!”張小二雖然覺得殘忍,不過這些人倒是罪有應得,又加上是敵國的兵士,他的心裏頓時釋然不少,只是苦了這崔氏夫婦。張小二想了想,說道:“雲妹,我們把崔老伯他們葬到一起吧,他們這一生也算沒有da波瀾,沒想到老來死於這賊兵之手,把他們安葬到一塊,也算是報答他們這陣子的照顧之恩了。”
雲流蘇聽了點點頭,想起這些日子來崔婆婆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不禁然有些淚水在眼中打轉,不過雲流青倒是頗不近人情,斥道:“雲家兒女將來可是做大事的人,為一個不相干的流淚,簡直可笑。”聽她這麼一說,雲流蘇才把眼淚又給憋了回去。
張小二很想去反駁她,不過見她剛剛的那番身手,他自己也是害怕得緊。他在十里坡那裏就悟出來了一個道理,有時候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兩人安葬完崔氏夫婦,又對著拜了三拜。雲流青走出來說道:“流蘇,我們回去吧,門主這陣子找你找的都快瘋了。”雲流蘇不解地問道:“那人不是說那個喬什麼的有寶嗎?我們何不去瞧瞧?”
其實她說出這話時,一個是出於興趣,一個是想多跟張小二待一陣子。雲流青卻是不屑地道:“斗量派的後人,沒什麼了不起的。要是真有什麼絕世武功,就不至於打不過幾個大名守將了,想來是這些人不懂,遇到個身手不錯的,就覺得是高手。”聽了他這話,張小二的心裏暗暗道:“要是現在老頭在這,一重一就夠你受的了。”
見自己的大姐這麼說,雲流蘇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她轉頭看向張小二,問道:“小二哥,以後你打算去哪?要不要隨我同去山門?”雲流青聽她這麼說,又是斥了一聲:“流蘇,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什麼身份。”可雲流蘇此時不管其他的,她只望著他,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她喜歡的答案。
張小二本來也想說自己已經是無處可去,可話到嘴邊,又怕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乞求恩惠,父親平日也常告誡他“不食嗟來之食”,他實在不好意思去這麼做。聽了他的回答,雲流蘇的眼裏一陣失望,最後又是笑道:“沒關係。小二哥,江湖雖大,不過如果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對了,你答應我,以後小二哥這個名字只准我叫,你有別的名字沒有?”
張小二想了想,說道:“我的大名叫張之芥。”雲流蘇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這個名字的含義,只是答道:“好,以後你就叫張之芥,不準再讓別人叫你小二了,知道嗎?”
張小二點點頭,重重地“嗯”了一聲。不經意間,卻是瞧見她的額見有一道凹陷的疤痕,他想起了自己個把月前打她的那一棍,低頭說了句:“對不起。”雲流蘇奇怪地看著他,他便指了指她頭上的疤,誰知她好像並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說道:“沒關係,小二哥,就當給我留個紀念了,我要你一輩子對我有愧,嘻嘻。”
再說了一會兒話,雲流青便帶著她走了,張小二看著她的背影,暗自神傷。突然,少女再也沒抑制住眼淚,回頭跑過來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少年不解其意,疼得齜牙咧嘴。等他手上滲出血珠了,她才停下嘴來,說了一句:“你給我一個標記,我也要給你一個,這江湖太大,我怕我丟了你這一次,就找不到了。”說完,她擦了擦眼淚,又轉身走了,這次,她是真的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