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昀來到小樓時，有些士兵因為等了太多，已開始昏昏欲睡。

    見到他來，忙行禮道：“殿下。”

    “我父王呢？”羅昀朝周遭看了看，沒有羅平的身影。

    是已經結束了嗎？

    “在樓上與王妃說話呢。”士兵回道。

    “那孟……夏瓊呢？”羅昀一臉慌亂，心亂如麻。

    “被王妃帶走了，還沒處置呢。”

    羅昀鬆了一口氣，忙跑進了小樓中。

    “母妃！母妃……”羅昀邊往上走邊喚道。

    在樓道邊，他看見了秦漱玉。

    秦漱玉一臉憂傷無力的坐在那兒。

    只第一眼，羅昀的一顆心就懸了起來。

    “母妃？”羅昀走到了秦漱玉面前。

    秦漱玉恍如大夢初醒，抬眼看他，憔悴的面容帶著疲憊。

    羅昀蹲到她身側，輕聲喃喃道：“母妃，你這是怎麼了？”

    秦漱玉搖了搖頭，道：“沒事，昀兒，你看母妃今天這身衣裳好不好看？”

    羅昀疑惑的將她一看，隱隱不安。

    “好看。”羅昀牽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對她道。

    秦漱玉笑了笑，道：“當年第一次見你父王，穿的就是和這身相仿的衣裳。那時候的他啊，傻乎乎的，半點兒心機都沒有。一心只想著勤學苦練，相信終有一日會被賞識重用。那時候的他，是最不起眼的，心卻是最純淨的。如今，羅平不再是秦漱玉看上的人了。”

    羅昀聽她說起往事，心裏忽地提了起來。在胸口上，似乎有一塊重石壓下，逼得他喘不過氣來。加之傷口惡化，更不適了。

    秦漱玉的話，像是預兆，像是油盡燈枯的最後一抹光亮。

    “昨日你父王刺了你一刀，沒事吧？”秦漱玉捧著羅昀的臉問。

    羅昀搖了搖頭，道：“沒事。”

    “你也走吧，去找你的孟珂哥哥，和他好好的在一起，一輩子。在他們那邊，沒人會說你們的。也好好的照顧你妹妹，她沒有爹孃了，只有你這個當哥哥的了。”秦漱玉淚眼模糊，一口氣懸著半條命，隨時閉眼都能再也醒不過來。

    她的身體，本來就撐不住了。不過是期盼著看羅昀加冠，靠著意念苟延殘喘至今。

    “母妃你說什麼？”羅昀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起來。

    “爹孃雖然不在了，可你長大了呀。”秦漱玉帶著眼淚，強顏歡笑，“你可以照顧好你自己，也照顧好你妹妹了。馨兒還小，等她長大了，你們一定要讓她看到盛世太平啊。母妃知道，你們這群小輩，都不簡單。起義軍有了夏瓊，有了季平，還有了你。一定能改朝換代，給所有活在苦難中的人一個盛世的。”

    “母妃你胡說什麼，你們為什麼會不在？”羅昀忍不住眼淚，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的落到了秦漱玉的裙襬上。

    秦漱玉臉上依舊掛著笑意，道：“你父王已經先走了，母妃也撐不了多久了，就在這兒歇歇，本來打算去找你的。既然你來了，就把話叮囑了，差不多也該走了。”

    “父王？”羅昀失了聲的說了一聲，不自主的往遠處一看。

    羅平的屍體還在地上躺著，眼睛也沒閉上。身下，滿是鮮血。

    羅昀幾乎是爬著過去的，撲倒羅平面前，將已經冰冷的屍體扶了起來。哭喊道：“父王！”

    “已經沒氣了。”秦漱玉淡漠的道，“你不用難過，生離死別，人之常情。我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該有的不該做的，都經歷過了。”

    秦漱玉走到父子二人面前，撫了撫羅昀的頭，道：“快走吧，你孟珂哥哥剛走，說不定還沒走遠呢。夕顏我讓人送她回南梁了，你倆有緣分卻無心意，早些斷了也好。”

    羅昀放下羅平，握住秦漱玉的手，哭道：“母妃，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好不好……”

    秦漱玉將手從羅昀手裏掙開，用手帕幫他擦了擦眼淚，嚴肅道：“都二十了，別再動不動就掉眼淚了，多不像話。以後不許哭了，聽見沒？”

    “母妃……”羅昀面對她跪下。

    秦漱玉也就地跪下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九泉之下，你父王和母妃等著你、看著你呢。只是你要來得晚一些啊，不然我們會怪你的，千萬別叫我們失望了。”

    “走吧，從此山高路遠，做一個自在人，再無人逼你做不喜歡做的事。”

    秦漱玉的手停了動作，慢慢的垂到了地上。一滴淚水自眼角滑下，便閉上了眼。身體輕柔無聲息的，靠在了羅昀身上。

    許久，羅昀纔敢抬起頭來，纔剛被教訓，眼淚就又不聽話的落了下來。嘩啦啦的止都止不住。

    “母妃！”羅昀抱緊了秦漱玉。

    從此世間，再無雙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