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基因庫
黑髮少年端端正正地立在一步遠的位置,等待面前這扇緊閉的門給他迴應。卿就站在門裏麵,透過透明的屏障盯著他。就這扇門的特性,理論上講只有卿看到他,而沒有他看到卿的道理。然而無論卿如何審視,都覺得對方的目光能夠透過這扇門,直勾勾落在她眼中。
拋開完全不同的長相,他的姿態氣質和張有著極高的相似度,可惜沒有半分張的震懾力。卿逃掉了他的注視,點著腳尖在屋裏蹦來蹦去活動筋骨,順便考慮著到底要不要應邀。
“我不喜歡社交。”
門裏麵傳來了迴應,一點也不出乎澤爾冀的意料,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反而像中了他的計:“相信我,你會更不喜歡突然和他們撞見的。”
“就像我撞見你?”卿在裡面倚門用餘光溜著他。
“對。”澤爾冀頷首。
見面會的地點選在了空庭,卿遠遠就看到五六個人影在裡面等著了。她的腳步輕盈,好像沒有刻意快走就把冀甩開了一大截,她時不時停下來等對方,對方卻還是小步慢慢走。卿再次停下來的時候,冀也有點佩服起她的耐性來了,擺出一臉無奈又歉意的表情,扶著一邊牆停下來緩氣,卿看到他的臉又微微泛紅。
“抱歉……我可能得……?!”冀剛想說歇一下,卿突然湊到身邊來,拉住他的手。
“我知道了,你的體質問題很嚴重呢。”她說。
“又是讀心術……”冀苦笑。
“只有趁你虛弱的時候才能觸碰讀取,我的能力還是太弱了。”卿鬆開了手,“反正……以後要學會怎麼反壓制你。”
冀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
空庭中亮堂堂的,從天井折下來的光線給這裏打上了特殊的照明。卿先注意到的是一個苗條的剪影,修長而又有著格外標緻的曲線。對方身體一轉,半透明的薄紗隨著俏麗的身形在空中騰起。就在這時對方發現了他們,邁開那雙令人豔羨的長腿向他們躍過來。
“啊啦你好哇!”對方不由分說就一撲抱住卿的脖子。卿倒抽一口氣,僵硬地等著對方把自己放開,定睛看著離自己好近好近的這張臉:輪廓長得還真和一般勢人大不一樣,尤其是這深棕的膚色,一雙圓圓亮亮的金色眼睛,還有滿頭蓬亂的亞麻色捲髮,一團團細小發卷彈簧似的在腦袋邊蹦來蹦去。
“誒嘿嘿,我是純~”她滿口濃重奇特的口音,卿越聽越覺得好奇怪,還說不上哪裏奇怪,“冀說了要帶你來,我都期待好久了~”
“但願不是期待看看滅絕的巫族什麼樣子。”卿有點不適應她的熱情。
“不、不、不,你看我不是長得更獵奇?”這個叫“純”的姑娘稍稍退後,伸手戳戳自己的胸口。她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短紗裙,透出光滑的深色面板,“他們都說我是從‘冢谷’來的啦,我覺得還挺有道理呢。”
卿“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冀則掃視一圈,轉而問純:“喬怎麼不在?”
純十分誇張地嘆口氣,攤開兩條細細長長的胳膊:“他賭氣呢,你回去可得哄哄這頭倔驢。”說完她露著一排白牙,笑眯眯地拍拍卿的肩膀,“那小子嫉妒死你了!覺得你霸佔了冀太長時間。”
冀揉揉太陽穴,笑著:“好的,我會解決。”他目光又向空庭一掃,對某些事情心知肚明。這個小動作被眼尖的某位注意到,在空庭中央知會著:“是,你那冤家也帶著他的傻大個跟班去別處了。”
“沒事,反正他從來也不響應我。”冀說罷,回頭看著迴廊。
卿一臉茫然,純拉著她往裏面走:“那人倒不壞,不過你不會想見到這傢伙的,他是個沙漫。”
卿明白了大概:“我不介意。”
“嗯?那不錯嘛,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見到。”純拍拍胸,“他們倆暫時就由我代表啦~”
他們來到空庭的正中,卿對面站著一夥兒都是藍色眼睛的人。為首的是個豐滿嬌小的女孩子,年紀看上去不過八九歲。頭髮是和張師士一樣短短的金色,卻格外淺上幾分,眼睛顏色也是淡淡的藍,像是張師士的褪色版。但是卿知道,這特徵是埃得家族極純的血統,這個女孩子身份一定不尋常;這女孩牽著另外一個比她高一頭的少女,卻是暗紫色的披肩發,看不出種族——興許是染的色。她還畫着明顯的妝容,嘴唇厚得起眼,頗顯成熟,整體的面龐輪廓卻還很稚嫩,這不協調的感覺令卿沒辦法剋制地總是去注意。
她們斜後一站一坐兩個人,站著的男孩子就是剛剛和冀說話的那個,深藍色的大眼睛差不多佔了半張臉,臥蠶肉肉的很厚一條,看起來很好捏。泛黃的黑髮一看就是川族,且血統純度不高。看這髮色和瞳色,卿猜他多半是埃得家族和川族的混血。這會兒冀走到他身邊去了,給他遞過什麼東西。卿看這個少年瘦瘦小小,在冀身邊一對比更顯得不夠氣勢,不管他怎麼努力挺直腰板,還是和人家差著半頭,倒是怪可憐。而坐在角落的那個人身形不像小孩,一直深深地低著腦袋,看不清他的樣子。
還有一個少女盤腿坐在地上,卿一見她,眼睛忽的就亮了。
“零!”卿衝她叫道。
對方點點頭當做迴應,清秀的臉龐上看不出表情。一頭短髮兜在絲巾裡,髮梢紛紛起了電似的飛翹著,她的髮色也跟那個男孩子一樣黑中泛黃,眼睛卻是淺灰色的。
“你怎麼也在這裏?”卿向她走過去。
“一些特殊原因。”對方聲音淺淡。
卿在她身邊坐下,零很親切地伸手去輕輕撓她的下巴:“汝這長寧口音怎麼還沒改?嘁哩喀喳好一股螃蟹味。”
“沒注意嘛~”卿改回標準的通用語語調。
純叉腰好奇地打量她們:“啊啦,你們認得?”
“卿是吾舅舅家的。”零淡淡回道。
剛纔那個淺金色頭髮長得珠圓玉潤的小姑娘聽後馬上起了興奮勁兒,臉上隨之冒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哎呀,渧爾家可了不得,那是多高的血統啊。”她樂顛顛鬆了身邊少女的手,墩兒墩兒地彈到卿面前來,趾高氣昂的架子卻還端著,“我是艾妮埃得,埃得家族族長,張師士是我的族叔,交個朋友吧。”
“族長族長的,還不是個虛職,從沒有人叫你管事。”純拿她玩笑,艾妮吐舌頭。
“謝謝關照。”卿小心應聲,有點搞不懂這個艾妮,這麼說來,輩分上她比自己要高一級,到底要叫她什麼?叫“艾妮阿姨”?還是按身份叫“埃得族長”?
零看透了她的疑惑:“叫她艾妮就好,在這裏沒那麼講究。”
“咦。”艾妮這才察覺到卿特別的瞳色,然後恍然道,“啊啊啊我想起來了,剛纔還以為你是什麼雜血統的,你是巫族啊?原來他們說的‘僅存純血種’就是你呀,那可比渧爾家的血統還金貴呢。”
“是了。”卿偏過頭去,有點不想再搭理她。
“怪不得業沒影子,原來是世仇來了。”那個大眼睛的少年在一邊說著。
艾妮的注意力馬上又被這個話題吸引,一點沒注意到卿的臉色:“沙漫家族和巫族有世仇是真的嗎?”
卿懨懨地:“是。”
“兩裔內戰時期的西首合圍戰役裡,巫族被沙漫家族詛咒滅族,這個淵源上講沒錯。”零對艾妮總把注意力放在卿身上有點看不下去,便接了話茬引到歷史考證上去。
“沙漫家族可不會詛咒。”艾妮果然去跟了零的話題。
“準確的說,是巫族的詛咒被沙漫反彈了。”零說著說著覺得這個話題也不好,便將艾妮駁回去,“別講了,汝這一口的海族音聽得吾頭痛。”
“你這汝啊吾的我也很頭痛,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艾妮搖頭,“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想說上一口央京音啊,可我從小就在貝宮。”
“對呀,零為什麼講話用‘吾’和‘汝’,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卿跟著疑惑。
“因為只有這樣吾才別具一格。”零講著她聽不懂的話。
卿仔細觀察身邊這些人,卻冷不防地又和冀對上目光,對方和她就這麼較真地對視著,誰也不肯先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