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留言和咒文了。按照常規繁文讀法，基本沒有問題。”

    零假裝沒有聽到呼叫，直到鈴聲停止。並非故意不肯接，只是不知道直接對話要說些什麼，由此充滿了焦慮於是不如當做沒有接到。卿在留言中請她查收郵件中的一份自己誦讀的長咒文，零照做並予以回覆。

    “但是，原文語法屬於繁文中的秘文，按照常規繁文讀音可能會有出入，吾對內陸裔秘文還不夠了解，不能給汝什麼幫助了。另外，這是什麼咒文？可以隨意讀出來嗎？”

    “讀出來沒有反應，所以懷疑讀音有誤。如果是秘文讀音就怪不得了。”對方回覆，“是時間咒。”

    零看到這個名稱愣了一下。

    “時間咒……時間咒也是禁術。”她思考一陣，繼續給卿回信，“使用之前，最好先去查詢一下具體效果和反噬的情況。”

    “已經查到了，時間咒可以將現有選定物品按時間發展還原或推進至某一特定時刻的狀態中。反噬相關……無。”

    “不反噬？還是沒有過反噬記錄？”

    “大概因為強度非常穩定，而起階就是禁術，所以能夠開發和使用的人，無論怎麼使用，強度都根本達不到反噬。”

    “這算什麼無理的異能……隨便改變時間還不反噬？這個世界不會亂套嗎？”

    “至少現在看起來還沒有亂套。”

    零猜到她準備怎麼做了，果斷敲下一行字：“關於秘文，雖然吾也不是很確定她如今恢復得如何，但汝值得一問。”

    -

    “哦哦……這個讀起來和常規繁文區別還是很大的，秘文中讀音還會影響到語法。”純捧著閱讀器在咒文原文上寫寫畫畫，影片對面卿緊張地盯著她。

    “這是近古改良過的秘文，我來標一下音應該沒問題……和石棺文區別蠻大的，畢竟西族和巫族從來都是內陸裔中不太對付的兩分支。”純看著頭痛，這份字跡密密麻麻的長咒文連翻幾頁都沒翻到頭，“等下，咒文不是完整版。”

    “不是完整版？”

    “是的，最後一段的最後一句採用的是黏連性句式，也就是說下面還有要和上文連綴唸誦的部分。”純說著往回翻了好久，“我再看看第一頁……嗯……果然第一句前面也還應該有一部分，沒有後麵那麼明顯，怪不得一開始注意不到。”

    “果然是專家！”卿佩服得五體投地。

    “最近恢復得比較多啦，要是完全恢復的話就去找零做一個整理好了。卿，你用古語念一下‘時間咒’。”

    卿唸了念。

    “啊啦，這下找到關鍵了。”純有點開心，“用秘文讀音念，‘時間咒’應該是‘時序咒’”

    “‘時序咒’？”

    “強調在‘順序’。卿不如按簡文和常規繁文檢索‘時序咒’，說不定能找到完整咒文啊。”

    -

    藏書館裏一派忙碌景象。

    刀鋒又摟來一摞咒術文獻擺在地上，卿按照類別版本一一分類鋪開，零和純在一邊幫她的忙，科利正張開背後的觸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大批次翻閱未錄入電子版的文獻。業則忙著和次也聯網全域圖書館檔案館繼續進行檢索。

    “哇，‘脊椎’裡面居然有這麼多咒術書？”刀鋒快要對那個不斷往外吐書的柱子產生了心理陰影。

    “那個那個不要折角，平放，啊下面的那本太小了上面摞的比較大會壓皺……”零心疼著文獻。

    “這麼多版本有的只是校對了幾個字為什麼也要放在裡面……”純翻書翻到以頭搶地。

    “巫族是不是都有裝飾癖，書的材質繁複得也太過分了。”業低頭瞅瞅一地大理石外殼純金內頁長得好像巨型金磚的東西。

    “我承認裝飾癖……不過剛纔那本封皮上有張人臉還會用古語說‘嘿小姑娘你這麼想看裡面就和我締結契約吧’的書是什麼材質來著。”卿看了看自己黑糊糊的手

    “瀝青。”零嘆氣，“雖然受到咒術控制不會再沾到別的地方，吾也建議汝快去洗個手”

    “你看這算哪門子的裝飾癖。”卿對業舉起黑爪子。

    “以當前檢索到的書的數量來判斷，我加上純加上卿和零，晝夜不休的情況下大約需要177年零6個月4天12小時3分鐘才能看完。”科利古怪的電子音效冷靜地闡述著殘酷的事實。他一邊看一邊掃描錄入電子版，一邊還在後臺篩選已經存在電子版的書籍。

    “不要算她們三個。”業說。

    “哦呃呃呃呃……那麼需要21小時2分鐘。”科利說。

    卿零純三個同時放下了手裏的書。

    “小呆呆！你是按每個人平均分配的量來計算的嘛？”純震驚。

    “不應該這樣的，是麼？”科利一臉做錯了事的愧疚。

    “目的不是看完所有書啊是檢索到完整的時序咒就停下啊——啊……演算法還是要改。”次也聽後一頭磕在不知道什麼東西上面發出“咚”的一聲，他投影在這裏而本人不知道在哪兒。

    “這肯定不是演算法問題。”業瞄了一眼科利那純良無辜的神態，然後回頭衝門口喊了一聲，“出來，溫娜爾！”

    娜爾被他喊得哆嗦了一下。

    大家同時望著門口。

    “咦娜爾在白天出來了。”卿好驚訝。

    “哦……我……我只是……路過……”娜爾不好意思不進來，“你們在做什麼？”

    “找能把冀變回來的辦法。”卿一本正經地說。

    “啊……變回來？”

    “娜爾，來幫忙把翻過的書放回去吧。”刀鋒朝她招招手，“雖然我力氣夠，但是一個人的效率還是不夠高啊。”說著他指指科利腳邊地上堆成的書山。

    “嗯嗯好的。”娜爾答應著便低頭抱書。

    大家再次同時盯著她。

    “怪力女……”次也眼珠子快瞪掉了。

    娜爾抱著那摞金磚似的大理石封皮書回頭不明就裏地看看他們，胳膊放鬆的姿態好像託的東西是一坨棉花。

    “不用強化的話，我都覺得有點吃力……”刀鋒敬佩道。

    “娜爾還是先把它們放進去吧，吾好怕摔下來。”零忐忑地看著大理石封皮。

    “純金內頁啊……用硃砂往上寫的字，封面是精雕細刻的大理石還鑲了各種寶石，這一本得多少錢？”次也問。

    “我家有一套。”卿笑了笑。

    “汝傢什麼都有。”零無奈。

    純盤腿深深地吸氣，忽然道：“感覺終於不是那麼難過了啊。”

    大家心領神會，卻不知道要接著說些什麼。恰巧門口又來了動靜，艾妮突然探出頭把他們全部掃視一圈，然後一顛一顛地跑來坐在書堆中間。

    “為什麼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到底冀上哪裏去了？你們要是再不說，我就現在哭給你們看！”她打定了主意，眼淚說來就來。

    卿爬過去捏捏她的臉蛋：“不小心弄丟了，幫你找回來。”

    -

    大家把“脊椎”中未錄入電子版的書籍全部檢索出來之後，大多結束手頭的工作並把錄入電子版和繼續篩查內容的事情交給了科利。除了次也關掉投影去休息，其他人還沒有離開的打算，自願幫忙把書放回去的刀鋒娜爾和對照讀音拼接咒文的卿、純、零還在忙碌。艾妮趴在純大腿上睡得很香，業依然倚著幕牆看天。

    天穹通透，傍晚晴朗，佈滿霞光。

    “我都沒注意，那以後天氣一直很好啊。”純撫摸著艾妮的金髮，眯起眼睛去瞧地平線。

    “如果時間咒……不，時序咒可以把冀救活，然後呢？”零問。

    “然後揍他一頓。”卿認真說。

    -

    時間，時序，本質區別在哪裏呢？

    線性的時間，不就是按照固有順序永恆前進的麼？

    假如時間不是線性，而是一個環，是一灘水，甚至是一個洞……

    是不是就意味著可以回到原點。

    “時間咒可以復原物質固有的因果形態——也就是可以把腐化的肉體恢復機能，而降靈術可以把穿梭在不同時空的意識體召喚回來，兩者合在一起，就能夠起死回生。”

    背後傳來的聲音那樣熟悉，卿艱難地扭轉身體，她在下沉中穿過亮著光的水泡。

    為什麼他在水裏？

    四肢無力的下墜感，水壓帶來的窒息感，無法反抗的……隨波逐流。

    卿突然明白了，她伸出手去抓破碎成無數光斑的水。

    嚴重異能侵害後的身體，在幽暗的“脊椎”中行走著，每一步都像蹚在水中似的艱難，虛弱帶來窒息般的壓迫，然而稍微停止移動便無力地墜下去……害怕習慣了艱難的呼吸，再也無法浮出水面。

    外面的空氣是什麼味道的啊？

    卿在水中無聲地呼喊。

    ——我在這裏呀！

    ——穿過發光的泡沫，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呀！

    ——如果時間是一片海……

    ——遊著也要找到你呀！

    -

    她猛地哆嗦了一下驚醒過來，刀鋒正在給她披毛毯，見她突然醒了，笑笑道：“弄醒你了嗎？”

    “做了個夢……”卿搖頭捏住毛毯，“謝謝……”

    “不要把自己累壞了。”刀鋒在她旁邊坐下，看了眼藏書館裏東倒西歪的一群人，“怎麼說呢……雖然大家之間有過那麼多磕磕碰碰，但互相還是蠻離不開彼此吧。我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冀會永遠離開我們，可能大家也是一樣的心情……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無論如何也想讓他回來。”

    “多虧了你，大家能夠重新打起精神來了。”他微微笑著。

    卿陪他一絲苦笑。

    天已經微微放亮，葦蕩還是帶著些紋理的暗紫色。

    科利還在默默翻書。零和純躺在桌子下休息，中間夾著小艾妮，娜爾坐在一邊，眼睛亮亮的，在看帶圖的童話書。業也沒有睡，伸著一雙長腿坐在幕牆邊看日出，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居然倒在他腿上睡得打呼嚕。

    “奇怪，他們兩個不是關係很差嗎。”卿揉揉眼睛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

    “業他。”刀鋒說，“平時雖然比較嚴厲，不過，其實內心是很柔軟的。”

    “自以為揹負著全世界。”卿偷笑。

    刀鋒的目光很久地停留在她臉上。

    “卿，你真的非常善良啊。”刀鋒笑了出來。

    “不，一點也不，巫蠱是我要養的。”卿拄著臉，“不加控制的好奇與惡同罪。”

    “或許吧……不過這個世界，不都是由那些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人創造的嗎。”刀鋒安慰道。

    卿的目光淡淡望向泛白的地平線。

    “明天我會去找河導士。”她閉上眼睛說著，“也許他可以帶我去看看冀。”

    “沒關係嗎？去看屍體。”

    “沒關係。”她閉上眼睛，“我從小就和屍體生活在一起。”